西南一个挨着南城的小镇里，高山密林之中，坐落着十几户人家。

  “素素，上次我找你绣的那套花样子做得怎么样了？”

  吴大娘穿着一身花布衣裳，扭着腰肢，顶着满头的银饰簪花，走起来，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清丽悦耳，像山涧清泉石上流。

  他们这里民风淳朴开放，男女老少都喜欢穿花衣裳，又因为交通不便，工业不发达，弄不到那些色泽艳丽的料子。他们自己采棉养蚕，纺纱织布，用花汁给布料染色，在衣服上绣花。

  家家户户的女儿都会绣花，但灵犀镇上绣工最好的绣娘当属纨素。纨素那双巧手，飞针走线之间，一只蝴蝶便翩翩起舞。虽不如双面绣纤薄精巧，栩栩如生，但别有一番灵动的感觉。穿着纨素绣出来的花裙子，在山林里转圈，裙边的花一朵朵在林间绽放，美不胜收。

  因而好多家里富裕些的，逢年过节都来找纨素做件新衣服，其中吴大娘是来得最勤的，但凡是找着了些新的花样子就带来给纨素让她绣绣看。

  “哎，大娘，差不多了，就差手里这点了。”

  木窗边，迎着阳光，一张素净的小脸，抿着唇，神情专注地盯着绣绷，手上动作不断，银白色的凤尾针在布面上穿梭，像在上面跳舞，足尖点出朵朵繁花，徐徐盛开。

  纨素幼年失怙，小时候家里穷，母亲一人操持农活，晚上给别人缝补衣服赚些外快。好在镇上的村民都十分照顾她们，尤其是吴大娘，常常接济他们。她接济她们不会直接给钱或米什么的，而是麻烦她们娘俩做些小活计，帮些小忙，她再用米面什么的作为答谢。

  等纨素长大了些，跟母亲学着做些针线活的时候，她们就发现纨素天赋异禀，手巧非常，不仅做得又快又好，而且还经常能想些新花样出来。等纨素的花样子做出了个模样来，她们家里的生活也就好过了些。镇子上的乡亲们一开始是可怜她们家生活贫困，后来就是因为真的觉得纨素出手的衣裳花样好，绣工好，剪裁合身舒适，针脚细密结实。

  纨素她们娘俩也十分感激乡亲们的扶持，一开始无论如何不肯收工钱，只是捱不过他们的热情，才答应以一点米面粮食之类的作为报酬。有了粮食，纨素她娘也不用起早贪黑，全指着那口田过活了，逢年过节的还可以吃上肉。

  “对了，素素啊，你也不小了，大娘知道你孝顺，但女儿家总归还是要有个依靠的，对不对？素素，我们村里的小子你有没有中意的？”

  听了这话，纨素的脸颊不禁浮上两朵红云。

  “我没想过这个事。”

  “诶，有什么好害羞的！俗话说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素素你也快十八了不是，你大娘我可是十六岁就嫁人咯。”

  “素素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托大说一句，我是跟亲亲闺女一样待你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跟你大娘说的！你要是看上哪家的小子啊，大娘我去给你做媒！”

  “大娘，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不过这个事我是确实没想过，我还想多陪阿妈几年呢。”

  “傻孩子，瞧你说的，女孩子哪有不成家的啊。再说了，出嫁了也可以回来啊，你看我们这镇里就这么点大，你要是嫁到山下去，是难见着你阿妈，但你要找个镇里的，那还怕你天天回娘家呢。”

  “大娘，您看我天天忙着绣花，哪有时间去认识哪家的小子呀。”

  “丫头啊，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勤快啦，大伙儿把料子给你，也没急着要，不是让你赶紧赶慢的绣出来的，你这样要是累着了自己可怎么办？走走走，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去，休息休息。”

  “大娘，我不累。而且您看，这是周叔孙子满月要用的，这是罗家姐姐下个月成亲要用的，这是……”

  “你看看你看看，罗家那个小丫头可比你大不了一两个月，这都快成亲了，你这可还一点眉目都没有呢。行了，别忙了，什么事情都能往后放一放，就是婚姻大事不能拖的。”

  纨素挠挠头，她的意思是她确实赶时间，暂时走不开，没想到吴大娘真的是究极抓重点高手，一下子就把话题饶了回来。

  “素素！”

  甫一出门，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向她飞奔过来，到她面前气喘吁吁站定，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

  “素素，你是要出门吗？”

  纨素看他这傻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黎若扬挠挠头，看起来更不好意思了。

  吴大娘看着这一幕，眼前一亮。

  有戏！

  黎若扬她知道，这小子，从小就是个刺头，个子看着不大，打起架来不要命的，跟个小狼崽子似的。灵犀镇里哪家的男孩没挨过这臭小子的揍？不只是在镇上，他的恶名传遍了十里八乡。得亏的是他爹娘会做人，一闯出了什么事就赶紧揪着黎若扬的耳朵上门道歉，回家还得把这小子打得三天三夜下不了床才行。

  黎若扬回回挨打，从来不长记性，打起架来狠厉不顾后果，久而久之附近的同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不敢招惹他。听说这小子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从来不对女子动手，甚至没对女人说过重话。

  当然了，那些被他揍得肿成猪头脸的孩子可不会觉得他有绅士风度什么的，只觉得他是怕老婆的怂包。至于怕怂包的是个什么包，那可就不好说了。

  正是因为黎若扬平日里是这么个性子，此时面对纨素的时候那副判若两人的样子，才叫吴大娘大跌眼镜，回过神来，又暗自欣喜。

  以她过来人的眼光，哪里还看不出来黎若扬对纨素打着什么心思，少年的青涩与腼腆挂在黎若扬那副面孔上，就像好端端的狼摇身一变成了哈士奇，咧着大嘴吐着舌头，摇着大尾巴，别提多怪了。

  可越是这样，就越证明素素对黎若扬来说有多与众不同。黎若扬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旦认定了什么就咬死不会放手。他要是认定了素素，就一定会对她好的。而且他不仅打架厉害，干活也十分麻利，素素跟他在一块的话，至少吃穿用度是不愁了。

  不过婚姻大事可不能糊涂，她还得好好考察考察这小子，先跟素素娘打个招呼，她一定得给素素找到个最好的小伙子。

  “行了，素素啊，你们聊，我刚想起来我有事儿要忙，我下次再来啊。”

  “啊好，大娘你去忙吧。”

  “哎，吴大娘，你慢走。”

  黎若扬好像现在才看到旁边有个吴大娘，就跟着纨素给她打了个招呼。纨素嗔怪地看他一眼，黎若扬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