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湘伊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不远处一个长相斯文俊秀的青年从锅里打了些热水，盛进保温壶里，走过来，把壶放到她怀里，眸光温和，低声问她：

  “肚子还疼吗？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许湘伊摇摇头，看起来颇有些难为情。

  “不疼了。”

  “那就好。刚刚那是谁啊，有什么事吗？”

  君澈貌似不经意地开口问到。

  “噢，没什么，认错人了。”

  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之间，许湘伊没有说出柳攸攸这个名字来，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吧。

  柳攸攸故作轻松地慢悠悠晃了回去，沿途还跟好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最后走到柯玮琳身边，自然地伸手抱过正在她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婴儿逗了逗。

  君澈抬头再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一家人的场景，皱了皱眉，忽略了心头的那点不适。

  也许是他想多了吧。

  察觉到后背那道锐利的目光收回，柳攸攸轻轻抹了抹额角的细汗，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哎呀，是太久没动刀了吗，竟然会有一点紧张耶，啧啧，果然日子还是不能过得太舒服了，再这样下去她都要退化了。

  这个男人倒是有点意思……她才不相信许湘伊会这么快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这其中八成是有什么猫腻，她这个哥哥可是尤其可疑。

  “咚、咚。”

  柯玮琳轻轻敲了两下窗，摇下后座车窗来。

  “怎么了？”

  “晚上凉，你穿上外套吧。”

  女人从车里递出一件黑色外套来，等柳攸攸接过来抖开，她才发现她摸黑拿出来的是一件女式短夹克，有点尴尬，想收回来，但柳攸攸不知是没注意还是完全不在意，顺手就披在肩上了。“他”身形瘦削，看起来也并不突兀，只是些微有些女气。

  不知道为什么，柯玮琳始终没办法把“他”当正常男人对待，可能这就是“姐妹”？虽然在人群里混久了，“他”举手投足间越来越有男性气质，说句不恰当的话，就是好像表现得越来越像个男人了。但大概是深受第一印象的影响，柯玮琳总觉得“他”现在的举止表现得有些刻意。

  可能是怕别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吧。

  她这样想。

  唉，也不容易。

  出厂设定这种事情，是多少人想改，但又无能为力的。

  她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

  如果柯晴生下来就是男孩，也许就不会被虐待，他们家说不定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紧接着又猛地摇摇头，像是想把这个荒诞的念头甩出去，是她自己选错了人，大人造的孽，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不过说到底，现在这么个情况，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还会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正不正常，再说了，他们这些存活下来的人里，真的还有完全的正常人吗。

  正胡思乱想着，她突然觉得车身好像颤动了一下。她还以为是车子没停好，有点滑车了，正想探头去看手刹拉了没，就觉一股大力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只来得及把女儿死死箍在怀里，人就随着车身疯狂翻滚起来。

  她只觉得自己像进了滚筒洗衣机，四处碰壁，撞得她眼冒金星，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被撞碎了，她来不及思考和反应，只能尽力地把身体蜷成一团，死死地抱住柯晴不松手。

  在车子颤动的那一瞬间，一把小刀飞出，钉在车门上，斩断了一条藤蔓，但仍有无数条藤蔓伸出触手，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蔓延过来，把越野车拽走。

  谁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包围过来的，几个在车边闲逛或跑下来解手的立时遭了殃，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惊恐的惨叫，之后就只听得在草地上拖拽着重物留下的窸窣摩擦声，

  有些小汽车也被缠住，或是拉拽，或是卷起来滚动，有几辆运气好又反应及时的，一踩油门猛地一冲，像点着屁股的二踢脚一样，咻地一下挣脱开来，扬长而去，直奔出二里地去了才缓过神来。

  君澈倒是早就发现了，但怎么说呢，他明面上只是一个普通人，五感敏锐只是他编出来骗骗许湘伊的，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在它们发动之前发现变异植物潜伏在黑暗里。再说了，车队里其他人的死活跟他也没有关系，所以他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来，默不作声地把所有靠近他们的藤蔓斩于脚下，再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危险，大家小心”。

  大巴车人多，皮又脆，所以被车队里其他车挤在中间，也因此险而又险地躲过一劫。

  墨绿色的藤蔓一击即退，铺天盖地而来，眨眼间又像退潮一般散得干干净净，等有大胆的人打着手电筒来看时，就见那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藤蔓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是什么东西？”

  “是怪物的触手吧？天哪，我们快跑吧！”

  “救命，它还会不会再来啊！”

  “我老婆呢？我老婆去哪了！你们看见我老婆了吗？”

  ……

  柳攸攸看着地上那一截藤蔓和一小滩深绿色汁液，神色晦暗不明。她走到最近的那辆小车里，拉开门，二话没说，把那个开回车来到处找老婆的幸运儿一把拽了下来，车门一关，小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冲了出去，速度与方才逃跑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眨眼便蹿进了浓墨般的黑夜里。

  “哇，他好勇啊，好man！这才是真男人！”

  “就是啊，这人还在嚎啥，有本事自己去救老婆呀，刚刚逃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还有个老婆呢。”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是人群中还是有人震惊之下发出感叹，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对比起来高下立见，鄙夷的目光瞬间落到那被无端抢了车的男人身上，男人一脸懵逼，接着无能狂怒道：“我车都被抢了还追个叼啊！”

  没等他说完，又一辆小汽车一脚油门，追了上去，喷了他一嘴尾气。

  “呸呸呸……要死啊，一个个都赶着去投胎啊！”

  男人低声骂道，神情却有些复杂，最后往汽车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眼里说不出是哀伤还是些什么别的东西。

  幸存者们简单清点了一下人数，仓促地收拾了一下就狼狈地上路了，黑夜里行车虽然危机四伏，但他们也不敢再待在野地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