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作者:北冥有雁      更新:2022-05-07 15:30      字数:2456
  南越躺在东篱臂弯处,浑身温度飙升,隔着铁甲东篱都能感受到那股炽热。骏马翻过一个土坡,落地时轻轻颠簸了一下,南越微微蹙眉,一口鲜血直接吐在东篱衣襟上。

  东篱收紧胳膊,缰绳被他另一只手拽的死紧,似乎要嵌入掌心一般。

  “别怕……”自始至终,东篱在南越耳边重复的,只有这两个字。

  南越眼神完全涣散,却固执地没有闭上眼睛,眼前东篱的脸愈加模糊,他静静躺在他怀中,恍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阿篱。”南越稍稍往上正了正身子,嘴角的鲜血涌出来更多,东篱一边顺着他的动作让他少发力,一边策马驰骋,他一个养尊处优多年的人,如今骑马竟然将一干久经沙场的战士甩在身后。南越伸手攀着东篱的肩膀,咽了咽口中即将涌出的血腥,艰难开口:“那个娜桑……我真的不知道……咳咳……”

  东篱低头轻轻吻了吻南越的额角,柔声道:“等此战结束,回去我便把自己打包好送进你们将军府,届时你可要抱着我走过祖宗祠堂,跪拜天地父母。”东篱说话极平稳,却仍旧遮掩不住那股慌张与绝望,顿了顿,他又道:“南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若你都不要我了,天地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南越闻言轻轻闭上眼睛,学着东篱的口吻低声重复:“别怕。”

  军医早就等候府门前,他们又夺了一城,且东篱顺理成章占了城主的府邸,其中药材用度,十分俱全。

  东篱勒住缰绳,甩了几下才彻底将缰绳丢开,掌心几乎勒出一道血痕,他却浑然不知。众人想要上前接过将军也被东篱拒绝,他稳稳抱着南越,犹如抱着身家性命一般,直到步入温暖的房间,东篱才好似瞬间脱力一样,他颤抖着将南越放在床上,没敢看他腹部狰狞的伤口,只是抓着军医凶狠且恳求地说道:“救他!无论怎么样,都要救他!否则本相杀了你!”

  军医是军营中出了名的驴脾气,换成被人跟他这么说话,不管是不是丞相都要被他好好冷嘲热讽一番,只是这段时间看着这二人的纠缠,军医在心中叹气:“丞相放心,老臣定当竭尽所能!”

  军医去给南越解战甲,却惹得昏迷过去的南越低声呢喃,东篱听到后也不躲了,拂开军医的手亲自给南越卸甲,注视着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跟腹部的那道致命伤,东篱一言不发,却有无数个瞬间想给自己一刀。

  “南越……”东篱抱起南越,缓缓给他褪下最后一层衣物,雪白的布料已然被鲜血浸透,被剥离开伤口的那一刻,南越疼得闷哼一声,剧烈地挣扎起来。东篱死死抱住他,防止他乱动让伤口更加糟糕。

  军医一边喊着“完蛋”一边给南越清理伤口,然后快速将凝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就这么会儿功夫,南越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捞起来般,头无力枕在东篱肩上,真就任由他们为所欲为了。

  军医染血的手捏住一枚银针,在炭火上烤了半天,直到银针上头半截变得通红,东篱红着眼眶看着那枚银针,咬牙问道:“这是做什么?”

  军医抽空回头看他一眼:“将伤口缝起来,这里气候糟糕,若不如此不出三天伤口就要感染,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将军一命。一会儿你抱稳他,烫红的针头入肉极快,痛得时间不会很长。”

  东篱死死抱着南越,好似全部防线一下子崩溃,他沙哑着声音说道:“别碰他!别用……别用那个东西!”

  南越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他仰头看着东篱绷紧的下颚,不免心疼:“傻阿篱……”听到他的声音东篱迅速低头:“不过是缝合伤口而已,从前……呃……从前都是这样的,军医医术高明,不会……有事的。”

  东篱握紧南越的手,看着男人轻轻点头,他猛地闭上眼睛,许久开口:“开始吧。”

  南越说不会很痛,可是针头刺入伤口那一刻,东篱却好似疼得无以复加,浑身颤抖,他甚至都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一抹晶莹从这位不可一世的年轻丞相眼角滑落,直到今天,东篱方才明白自己有多任性,而怀中这个人,到底给予了他多少包容。

  “阿篱……”南越近乎无声开口,他双手死死抓着东篱衣襟,上等绸缎竟然硬生生被他撕裂开来。

  东篱急忙答应:“我在!”

  “疼……”南越努力不去打断军医的动作,浑身都疼,腹部更疼,疼到他坚硬了二十多年的意志力此刻就要崩盘了。

  东篱俯身吻他的额头,眉眼,鼻梁,最后落在唇上,浅声安慰:“阿篱在呢,不会疼的,南越乖,再坚持坚持!”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军医已然弄好了伤口,最后利落将线剪断,军医擦了擦汗:“好了。”

  话音刚落,南越放任自己坠入黑暗,容他休息一会儿……

  东篱眨了眨眼睛,颤抖着手靠近南越鼻息处,军医起身看到后摇头说道:“放心吧,活着呢,老臣又给他拽回来了。”说完神色倒是严肃了几分:“丞相,您听老臣一句,将军已然不是长寿之命,再折腾下去您终有后悔的一天。”

  东篱抱紧南越,低声呢喃:“不会,以后什么事我都听他的,什么事我都听他的。”

  东篱这一生,很多时候说话就跟放屁一样,他纵的是个自在逍遥,即便久居朝堂,骨子里的痞气半点不退,所以这话并不完全就是真的,直到后来,凤夜景看他一副夫奴样,南越说今天上午吃小米粥东篱就绝不会去吃黑米粥的样子,终于明白,东篱唯一一次实打实的真话,也尽数用在了南越身上。

  南越昏迷了整整三天,而东篱也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三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任谁劝都不顶用。

  第四日清晨,南越缓缓睁开眼睛,出人意料的,他并不觉得身上有多难受,除了腹部隐隐作痛的伤口,他并不知道,从前负伤是躺到醒,而这三天只要是军医开的药,东篱都第一时间熬好,以唇哺药,凡是吐出来的再继续喂进去,这才缩短了他昏睡的时间。

  “以后从门前路过声音小点儿,再让我听到你们在将军帐门口喊军号,我让你们喊个够!”

  “是是是,丞相放心。”

  南越闻言想笑,即便是将士们喊到震天,他也未必能听到啊!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南越转头看去,东篱显然没想到南越竟然醒了,抬头便撞进那双温润含笑的眸子中,一时间没了反应。

  他只听到这世上最动人的声音:“阿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