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奶奶忧心的双眸，林越眼皮微垂，摇头。

  他又回想起那个他最不愿意记得的夜晚，偷听到奶奶和王玫的对话，当时几句话，仿佛犹在耳畔，声声剜心。

  ——当初你是想弄死他的，要不是我这个老太婆护着，越儿能活到今天吗？

  ——这么些年，我看你对他照顾有加，还以为你终究是做母亲的人，虽然恨他生母，但是到底还是怜悯他的。没想到这不过是你退而求其次的手段，不过是想通过掌控他来掌控我儿子。

  ——就算越儿不是你王玫的血脉，他也是我林家的孙儿，你想动他，还得问过我这个老太婆。

  ——老太太，你别这么冠冕堂皇，想当初，不要林越这件事我们可是达成了共识的，他的出生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是你看着局势不对，留下林越想钳制我，如今林越却跟我宛如亲母子，扰乱了你的局，是吗？我们，彼此彼此吧！

  那一晚，风雨交加，闪电呼啸而来轰隆声后照亮了王玫离去的车影，他疯狂的追，疯狂的喊，可是一切都被淹没在了****里，淹没在了谎言的无情里。

  那一晚，他深爱的妈妈，他深爱的奶奶，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瞬间崩塌，原来他不过是个棋子，是这些长辈用来平衡家族势力的棋子。

  没有人真的爱他！

  回忆一幕一幕的闪现，林越用尽全力想要抵制那汹涌而来的委屈，咬紧牙关，忍住泪意。

  林老夫人上前，伸手抚着孙儿的脸，长满皱纹却温暖的手轻轻摩挲着林越的鬓角，语气柔和了下来：“奶奶知道你想要什么，奶奶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压你，可是，如今这个局面，奶奶逼迫你也是无奈之举，孙儿，望你体谅奶奶，奶奶可以将身家性命都给你，助你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这番话，一字一句的渗入林越的心头，抬眼时，眼眸居然布满了血色，仿佛没有听懂一般，有些失魂落魄，又仿佛是听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失笑出声，“助我获得我想要的一切？”

  林越那一刻略显癫狂，伸手抓住林老太太的肩膀，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看到林越如此激动，老太太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自由？我要什么狗屁自由？”松开了手，林越几近嘶吼。“想让我回集团？让我回去替你钳制住王玫的势力吗？”

  这个问话忽然又撩起了老夫人心底那一丝丝的火星，“越儿，你现在还没有弄清局面吗？你以为，奶奶对你的呵护备至是在利用你吗？”

  “呵护备至？把我仍在人生地不熟的法国叫呵护备至？对我不闻不问是呵护备至？”

  “奶奶承认是手段激烈了一些，可是你当初太依赖王玫，我必须断了你的对她的依赖，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是吗？那你呢？是个合格的奶奶吗？”林越眼神里满布哀怨。

  “奶奶自认为是！”迎着林越浓烈的眼神，老夫人给予了一个坚定的回应。

  可是，这句回答在林越听来是那么清清淡淡，她抓住了自己所有的弱点，她一度将自己打压的那么不堪，可是她还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那些过往？林越放弃了最后一丝的挣扎，看着奶奶那轻描淡写的敷衍，他认了！

  他，认命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们继续吧，看最后是谁熬到了头。

  他很快的敛住了情绪，坐在了沙发上，头微垂，努力平复呼吸，低声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感觉林越似乎柔软了下来，老夫人挨着林越坐了下来，轻声细语：“如今，王玫的娘家王氏企业这些年势力越发壮大，再加上她披着林太太这个外衣，不知不觉在甲一集团已经有了她稳固的地位，再由着她发展下去，待我入土之日，恐怕就是你、你父亲还有你母亲的落魄之时。”

  “你是想我进集团分她的权？”

  “是！”

  “你不怕我跟她是一伙的？”

  老夫人那一贯的手握乾坤的笃定表情又露了出来：“要是是一伙的，这么些年你辛苦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的孙儿，我一手教出来的孙儿！”

  “我可以考虑考虑吗？”

  想了一下，老太太点头：“一天时间。”

  ……

  乔山看着坐在落地玻璃前发呆的林越，原本就冷峻的脸庞神色更加凝重了。

  “阿山，再给我拿瓶酒。”林越此刻说话已经有些含糊了，可是，脑子却分外清晰。

  一个无奈的笑容出现在了他俊美无暇的脸上，让他凌厉的脸庞多了几分狼狈和无助，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酒意而变得涣散，可是却依然掩饰不住他的悲伤。

  乔山听话的拿来了酒，不但没有劝他，反而席地坐在他身旁为他斟酒。

  落地玻璃外依然是繁华的霓虹，星星点点，明媚耀眼。

  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乔山，林越那无处安放的悲伤似乎找到了着力点，回想起奶奶问他想要什么。

  “阿山！”林越忽然委屈了起来，手也放松了，像是提线木偶被送掉了线，酒精摧毁了他所有的面具和伪装，催毁了他所有的防备，低头啜泣了起来：“阿山，我想要的其实并不是那么奢侈东西阿，我就想有个家。”

  “……”

  “一个……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