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梧桐树下的眼泪(下)
作者:李素尧      更新:2022-05-07 16:03      字数:5068
  两个人对视着,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他目光冷凝,眸底透着丝丝缕缕的难以置信!

  而她也正在气头上,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将他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即便是对自己的处理结果不满意,他为什么不明说呢?

  沉默在两人之间晃荡!

  越楚楚虽然生气,可是看到林越有些受伤的眼神,想着自己刚刚根本就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的话,她的心里还是也有些心虚的。

  可是,她依然不打算低头,不打算妥协!

  移开了目光,越楚楚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淡淡道:“先把衣服穿上吧!”

  林越却并不伸手。

  再一次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眉头微蹙,走上前将衣服塞给他。

  转身离开。

  彼此都冷静一下,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望着她离开的单薄身影,林越咬紧了牙关,低声咒骂道:“真他妈的,怎么总是因为那个姓安的吵架!?”

  话音才落,他又微微摇头,本就蹙着的眉头倒是锁的更深了。

  其实,他是理亏的!他自己也很清楚!

  否则他也不会瞒着越楚楚了。

  可是,他就是看不惯越楚楚给予姓安的那一丝丝操心的模样。

  但凡是她刚刚说句软话,他也不会这么生气!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说半句好听的,然而说出那种话!

  霸道?

  真的是想好好收拾一下她了!

  将衣服套在身上,然后再一次拨通了刚刚的电话号码,待对方一接通,他就说:“算了,安宴的事儿就这样吧,他起疑就起疑了,只要被让他查到我这儿来就行,别的你看着办!”

  电话那头的人如释重负,点头道:“是,少爷!”

  果断的挂了电话后,他快步的跟上了越楚楚的步伐。

  ……

  回到房间。

  两个都想守着那点自尊心,两个人都不说话。

  于是,他们之间第一场冷战拉开了帷幕。

  也是第一次,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林越没有对越楚楚腻腻歪歪。

  而生着闷气的越楚楚,在气鼓鼓中,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朦胧间,她又站在了茂密的梧桐林荫小道上。

  依然是漆黑的夜,只是没有一丝月光,也没有一颗星星,暗黑的可怕,空气中还弥漫着浓厚的梧桐树的气味。

  隐隐约约,她听到一个男孩子在撕心裂肺的哭泣,而且是一个个子小小的男孩子,似乎连话也有些说不清,只是嘶吼着叫着妈妈。

  慢慢的,她好像看到了孩子的模样。

  顿时,她的心便揪扯了起来,伸手去抱那个哭泣不止的孩子:“不怕不怕,思谦不怕,姐姐在!”

  可是越思谦根本就听不到她说话似得,爬着往前走,一边爬,一边哭,“妈妈……不打妈妈……”

  这个时候,越楚楚一转身,看到了远处又两个纠缠的身影:是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又在打母亲了。

  他先是抓住了母亲的头发,抬手,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她本就伤痕累累的脸颊上,又一脚踹走了母亲的胯部,一边打一边骂:“荡妇!你个荡妇!”

  越楚楚想也没有想,便冲上去拦父亲,可是,一瞬间,她似乎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手也使不上劲,反而被他拽住了胳膊,一把拉倒在地,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殴打。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断了,感觉到鲜血从她的眼角滑落,听到了母亲的嘶吼,还有父亲的漫骂!

  “生的跟你妈一副样,下贱皮子,只配拿去卖,哪个倒霉蛋要是娶了你,也是走了血霉!”

  “这狗日的,花钱养了个操种!”

  说着口水还吐到了她的脸上。

  她挣扎着,看到母亲却越离越远,感觉到父亲拖着自己飞快的走着,粗粒的水泥地面磨破了她的衣服,磨进了她的皮肤,地上甚至留下了一条血印!

  渐渐的,弟弟的哭声越来越远,母亲的呼喊越来越小。

  耳边又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好像是走过一群畜生,畜生门都低声在议论:

  这家男人上辈子不知道遭了什么醉,看老婆难产,哭天抢地的挨家借钱,结果阿,生出来的是个别人的种!

  这家女人太骚了,男人一天不再屋,她就坐不住……

  你看,最后被赶出来了吧,娘家人都不要她了!

  别跟她玩!要玩也要跟正经家的孩子玩!

  一句一句话像刀子一样剜在了她的灵魂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她一把挣开了父亲的手,自己的身影似乎也一下变得高大了起来。

  也不知哪里拿出了一把刀。

  她眉眼间闪过一丝狠毒,用力一挥!

  长刀锋利的划过他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

  他的头咕噜着滚到了她的跟前。

  而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心脏飞快得跳动着。

  手紧紧的攥着被子。

  整个人都是懵的,只是呆呆得望着天花板。

  反应了好一阵,她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切是个梦!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层冷汗细细密密的蒙着,连发根也是湿润的。

  转头看了一眼身旁背对着自己睡着的林越。

  她再一次安慰自己道:没关系,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

  可是,她的心却平静不下来,梦里的一幕一幕清晰的在眼前闪现。

  嘴角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明明都已经离开他那么多年了,明明已经离开他那么远了,为什么,他还是如鬼魅一样出现在梦里呢?

  尤其,她知道她做的这个不是梦,因为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它是通过碎片化的方式让她再经历了一次。

  她记得她那次被父亲拖拽在梧桐树遮盖的林荫大道上,两只胳膊都被拽到脱臼了。

  可是,父亲依然没有松手,而且还走一路打一路,当拳脚不够用的时候,他甚至还捡了一条极细的竹条子,一下一下的抽在自己身上,那个竹条很细,没抽一下都感觉抽到了肉里,然后一拽,又从肉里生扯了出来,带着皮肉和鲜血生扯了出来。

  可是,过往的人,看热闹,却不出手。

  她恨呐!

  是发自内心的恨呐!

  怒意,渐渐侵蚀了她的所有思绪。

  可是她紧咬紧了牙关,却依然红了眼眶。

  床上,她是躺不住了,摸索着起身,去了浴室。

  看着镜子里满头冷汗的自己,她那淡淡的眉头悄无声息的蹙了起来。

  打开水龙头。

  捧着冷水拂过脸上。

  水很冷,可是却真是她需要的。

  至少在她不断的捧着这冰凉的水洗脸时,她那颗愤怒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

  ……

  拿了件衣服,她想去外面走走。

  刚刚走到房间门口,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干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林越看着准备要出门的越楚楚问道。

  而正在越楚楚在想要怎么回答的时候,只见林越快速的起身。

  他顺手拿了件大衣一裹,走到她面前,没好气的说:“要生气也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生气,大晚上的你想跑哪儿去?”

  说着,他伸手去牵她的手,“人生地不熟的,你也不怕遇到变态阿?”

  自顾自的开了门,又道:“想干嘛去?”

  看着这个本来还在生闷气的人说出这么一番话,越楚楚真的觉得很温暖。

  有血亲的人都不及他对自己万分之一的好!

  真是何德何能,遇到这么一个霸道的没有道理,却疼惜自己的人!

  这么想着,刚刚没有留下来的眼泪,此刻却流了出来。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从眼眶里钻了出来,一串一串的流过脸庞。

  不明就里的林越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看到这眼泪,一下就懵了,说话也软了下来:“宝贝儿,你别哭阿!”

  说着,他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是我不对,以后我绝对不再找他的麻烦了,你所有的事情,我都依着你!好不好?”他眉头紧蹙,一贯凌厉的眼眸此刻写满了揪心的担忧,“别哭了!”

  她伸手搂着他的腰,脑袋就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断断续续的说:“我饿了!”

  “……”他垂眼看了看她,连忙道:“那走,咱们去楼下觅食去!”

  “我…想……喝酒!”越楚楚轻声道。

  哟,这丫头,蹬鼻子上脸的阿?

  “好好好!”林越腹诽了一句后又立马妥协了。

  最后,林越独自去厨房找了些吃的,又开了一瓶自己的珍藏。

  两个人在房间的壁炉前坐着。

  越楚楚盯着壁炉里的火苗优美的跳舞姿势发呆,林越手里端着酒,看着脸色苍白的越楚楚发呆。

  隐隐的,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可是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柔声说:“宝贝儿……”

  听到林越叫自己,她回过神,转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嗯?”

  “还生气呐?”

  她摇头,再一次转头看向了壁炉,淡淡的说:“我做了个噩梦!”

  “……”林越眉头微蹙,“哦?”

  “我梦到我一刀砍掉了我爸的脑袋!”说着,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明显了,可是,那个笑容出现了一瞬之后又暗淡了下去:“可惜,是个梦!”

  对于越楚楚这个父亲,林越只是从资料里看来的。

  虐待,只有两个字,可是真正切身体会过的人,那就不是两个字能说的完的。

  至于越楚楚到底在她父亲手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也只能是猜测。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完成这件事!”林越说出这句话是真心的,“以暴制暴,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她忽然笑了:“这也是能拿来显摆的事儿?”

  “你怎么总是找不到我说话的重点呢?”林越无奈不已。

  她依进林越怀里,笑道:“只是要了他的命简直太便宜他了!”

  “那你想怎么做?”

  “找到他珍惜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剥夺掉!”说着,她的脸上展现出了浓浓的恨意,语气也变得坚决了起来。

  “好!我帮你!”

  “这件事,我要自己来!”这句话虽然声音很轻,却字字铿锵。

  他垂眼看了一眼怀里这个柔弱的人儿,点头道:“好!”

  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她挣扎着伸手去拿酒瓶,可是林越绕着她腰间的手却紧紧的搂着,让她完全没有力起身。

  “哥哥!”她有些莫名其妙的转头,瞪了他一眼:“我就倒个酒,你松松胳膊呀!”

  他却更加用劲儿了。

  “你刚刚不是因为生我气掉眼泪的,是吧?”林越沉声问道。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不过这一掉眼泪,倒是惹得他服软了。

  她有些微红的眼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好像眼泪随时都能从眼眶滑落一下,淡淡的说:“是因为你阿!”

  “你……”明明知道她这是在睁眼说瞎话,可是被她这么一说,他的话也给堵在了嗓子眼了。“小妖精!”

  “你松松手,我想喝酒!”她娇滴滴的赖在他胸口。

  一个关乎自尊心的冷战因为她一个突如其来的噩梦而戛然而止了!

  冷战结束也就算了,人家一句话没说,只是眼泪就让他又立马投降了!

  看着她现在腻腻歪歪撒娇的样子,他的心早就化了……

  妥协了!

  真的妥协了!

  松开手,眼见着她刚刚还水蒙蒙的双眼瞬间变得灵动狡黠了起来!

  越楚楚心下感叹:哥哥这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简直不要太棒了!

  给自己倒好酒之后,她侧身,跟他面对面的坐着。

  看着他此刻一脸的无可奈何,一脸的郁闷。

  她忽然心花怒放了起来,那个噩梦带来的阴霾仿佛瞬间内斗消散了一般。

  伸出了一个手指头,戳了戳他结实的大腿。

  他伸手将她的手拂开。

  她却没有想要收手的打算,再一次戳了戳他紧实的胳膊。

  他眉头轻蹙,再一次拂开了她的手。

  忽然,她嘴角浮现出一缕淡淡的笑意。

  端起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慢悠悠的将杯子放在地上,偷偷的瞄了一眼他的神色。

  趁他不注意。

  她忽然起身将他扑倒在地。

  吻上了他邪魅的双唇。

  然后,她朱唇微启,将口里的红酒尽数度给了他。

  摸了摸他的喉结。

  她轻声在他身旁说:“你不要生气了嘛~!以后,我再也不提安宴了,反正他的死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个了?晚了!”

  “晚了?”她纳闷道。

  “那我收回!”说着,她便瞥了撇嘴,起身。

  他快速的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拽,护在自己怀里后又迅速翻身将她拢在身下。

  “现在才跑……也晚了!”

  院子外。

  清冷的月光依然漫漫飒飒的照着大地。

  那入冬后已经凋零了不少叶子的梧桐树依然在风里摇摆着枝丫散发这它独特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