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光微明
作者:三商      更新:2022-05-07 16:29      字数:2204
  他似乎突然醒悟了一些事情。

  剑名朱雀,但以前练习的剑法从来只是如星河银光,一点也不相称。

  他匆匆捡起剑插回剑鞘,那股不断蔓延的灼热感也在慢慢逝去。

  韩错叹气,满脸疑惑的少年迟早会意识到自己所背负的血脉和责任。他扬起黑伞,狂风大作,沙雾漫野,让人不由的掩面,风歇之际,三人都不见了踪迹。

  ……

  伞上长出了三朵花苞。

  “哈哈哈,九个姑奶奶,你父亲真是有意思。”

  他的名字是讲不厌的笑话,楚九一看着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和尚,心里头的阴霾似乎也散了些。

  他的剑法是父亲教的,只允许学习剑虚式,不允许学习其他的招式。枪,刀,棍都不行,只能拿剑,只能拿朱雀剑,因为朱雀是号令之剑。

  他有三个师父,皆为女子。不教剑法,只是督促他练习,或者传授身法锻体的知识。一度以为她们都是父亲的红颜知己,只是碍于母亲的面子才只是让她们以师父的名义留在府中。

  但后来想想并非如此,因为相比于父亲,她们与母亲更为亲昵,也更恭敬,有如母亲的姊妹同胞,事事护着她。而对自己的剑术也是严苛管教,半丝不得懈怠。

  至于对母亲,他向来有些害怕。

  不清楚害怕的缘由,也许是因为母亲很少对他笑,也很少过问自己的事。

  母亲的双瞳是澄澈的金色,每每看到那双眼睛,他总觉得从内到外自己都被看透了,但眼里又没有半点或慈祥或关爱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是不该出生的一样。

  那样不带感情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惧。

  好在他还有两个姐姐。

  姐姐们总是护犊子式的把他护在后面,不让师父找来,冲父亲做鬼脸,甚至有意无意的挡住母亲的目光。

  大姐喜动,二姐喜静,在她们的庇护下他从来没有受到一点委屈。

  这个家很奇怪。

  但他刻意忽略了奇怪之处。

  像有一团巨大的秘密,而他的存在会随时戳破那个秘密一样。

  逃出来的时候是二姐亲自给他打开的大门,一字一句的嘱咐,带上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家里有我们。

  他走了很远,然后还是忍不住回头。

  似乎看不清,但二姐分明又说了一句话。

  “不要再回来了。”

  楚九一从梦中惊醒。

  守夜的是韩错,拾着树枝丢进火堆冒出噼啪声。楚九一爬起来,也跟着把枝条扔进火里,跳动的火焰让他感到亲切和安全。

  “醒了?”

  “嗯。”

  比起爱说话的和尚,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更加沉默一些。是叫韩错吧,楚九一拧着眉回想,大家的名字都很古怪来着。

  “我一直想问,后来,泷夏的那个皇帝和喜欢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天灾降临,沧西惊变,国仇家恨,尸横遍野,也没人再去关心区区一个皇帝和一个女子的下落了。”

  他语气很平淡。

  楚九一又问:“那……凤凰血能给我讲讲吗?”

  “你想听什么?”

  “比如凤凰血脉的人身上会不会有特别的文身之类的。”

  韩错沉默了一会,等到少年有些不安的时候,他否定道:“不会。凤凰血脉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能够证明它的存在。何况千年来即使有,最为纯粹的凤凰血脉也早已经分流散尽,偶有赤发金瞳者,他们会被当做凤凰之子格外尊崇,但这些也只是一种说法罢了。”

  “金……瞳?”

  韩错闻言看了看他,抬手一指和尚:“他也是金瞳,你觉得他像凤凰吗。”

  楚九一苦笑,却发现笑不出来。

  似乎事情远比他所能理解的要复杂。

  “后来呢?”

  “没有后来。”

  怎么会没有后来,即使是被分流,凤凰血脉终究还是存在的。假设,假设母亲身上有凤凰隐脉,那自己身上也会有,也许这就是父亲不愿自己走出南海的理由,也许就是这么多天自己一直被追杀的理由。

  可是他还是觉得遗漏了什么。

  为什么,让他不要再回来了呢。

  楚九一不死心的再问:“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凤凰之血的存在吗?”

  韩错不再回答。

  真相从他嘴里说出来始终毫无意义,何况很多事情此刻都在不断发生,他知道了又能如何,无法阻止,也不该阻止。

  因果轮回,业报罢了。

  就连他也无法确定,大荒的未来会走向何方,诸葛静不能断论,云外的人也不能。他们能算出的也只是,沉滞数百年的齿轮又在缓缓推动,如同既定的到来,将和平与安逸打碎才能重塑一个更令人珍惜的将来。

  镜鸟的往来越发频繁,北境的雪山居然开始融化,生存在贫瘠和不甘的北境人民从未忘记耻辱和仇恨,随天灾一起到来的是天堑的逐渐粉碎,这是远处高堂之上的安逸之人无法料到,也无法理解的铁血盛宴。

  而对比之下的是懵然无懂的楚侯世子,惊才绝世,他们却只愿意他做一只笼中鸟,永远不要妄想飞出那一圈小小的领地。即使咽下所有背叛和指责,也不想打破这一刻虚伪的安宁。但凤凰终会振翅高飞,又有多少囚笼囚的住与天龙齐名的神鸟呢。

  楚九一向南方眺望。

  他的家在大荒的最南边,再往南去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汪洋。

  楚军日夜操练,从未懈怠,已然百年。从来没有人提出问题,为什么要一刻不能松懈,为什么要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大海镇守,他们在防备谁,到底是可能远渡重洋的敌人,还是……北面的君王?

  或许两者都不是,或者两者都是。

  或许还有更多的原因。

  他抓住自己的右臂,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在逐渐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