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樊第一次见到何然的时候，是在克斯顿庄园。

  她蹲在那十五个喷泉组合而成的喷泉园林中间，正用手探小喷泉里的水柱。

  阶梯上，她笼着一件长的灰色羽绒服，像只遗落的灰鸽，在孤独的场地里徘徊。偶尔望着克斯顿庄园上灰蒙蒙的天空。

  那是个冬天，不太让人兴致提得起来的季节。

  何然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们希望我健健康康，无忧无虑地长大。

  所以她在努力！

  而她在庄园里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去摸喷泉里冰冻彻骨的水，因为能让她冷静下来。

  她对自己一无所知，对S他们保持着绝对信任，所以她甚至没去想过她为什么会得这种奇怪的病，只是听话地，做他们想要的那个人。

  她来A国主要是为了散心，可她哪儿都不去，就只呆在庄园里。

  无论问她什么，她总是沉默或不答。

  那时候的何然，是死了的，或者说，是活在仇恨里压抑着的。

  杨樊想起这一切，忽然仰天问道：“然姐，你想过自己的身份吗？”

  她即使聪明，也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所以不是他，她恐怕真的会淡忘，会像那些人想象中那般活得无忧无虑吧！

  可他即使如此，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背后的靠山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让她……

  说得好听是快乐长大，说得难听就是等死！

  何然皱眉看着杨樊。

  杨樊坐在花坛边上，整个人好像都在讽刺，都在埋怨。没带眼镜的他，白净瘦削，歪着嘴角，眼里是一层抹不去的沉重与不甘。

  “你到底怎么回事！”何然愤然道，无缘无故撒什么泼。

  “我没事啊！”杨樊耸肩，双手撑在花坛上的瓷砖上。半眯的眼里，是无所谓的笑意。

  就算他再次把问题抛出来，何然也不会去多想，也不会去怀疑。她说过，他们不告诉她肯定是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不知道好了。

  何然不会去违背那些人的意愿，她被保护得太好，棱角早就没了。

  而她本身也不是什么有锋芒的人。

  所以，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可能也称不上意外，恐怕连他都没机会。

  没机会诱导她离开A国，离开克斯顿庄园……

  何然不信地看着杨樊，但杨樊始终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我找人送你回去。”

  杨樊看着黑暗中离开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可笑。

  他仔细一想，舌头抵了下腮帮，眼神又阴鸷了一下。

  谢昶站在二楼窗户前看着两人不欢而散，回到书桌前。

  “杨樊这个人就是之前你安排在克斯顿庄园的人？”

  视频里，孙允泽怔了下，“对，他是个医生，好像在躲什么人。”

  “哦，在躲什么人？”

  “听他说是他家里人！”孙允泽老实道。

  杨樊孤身一人出来没钱，他那时候是免费帮忙。后来杨樊总找他免费下单，他那时也不太懂，有人下就接了。

  一来而去，他帮了杨樊不少次，两人多少熟悉了点，杨樊就送了他一块玉。那块玉雪球很喜欢，后来被雪球玩坏了。

  在让杨樊去克斯顿庄园之前，他查过杨樊的背景，很干净。就像他说的，在家呆烦了，想出来悬壶济世。杨樊那时刚好也在A国，还没地方住，他就找了个借口给谢昶说了声，让杨樊住进去了。后来，杨樊跟何然关系不错，他就一直让杨樊陪着何然住那儿了。

  孙允泽觉得这样的人，就是一个萍水之交，对他们也不了解，不会有其他坏心思。

  “家里人？”谢昶靠在皮椅上，手指点着扶手。

  孙允泽摸不透谢昶的意思，谢叔怎么会忽然问起杨樊？

  杨樊说自何然回来之后，他就去了趟T三角，难道是在T三角和谢叔见过？

  孙允泽觉得不太可能，应该不会这么巧，“谢叔，杨樊怎么了？”

  “今天他来我们家了，见着了，看着挺年轻的小伙子，所以想多问问。”

  两个人聊了会儿，谢昶挂了视频，依然不太放心。

  杨樊好像认识苏老，所以，他应该不是普通人！

  **

  到了周五，也是任坤宴请谢家吃饭的日子。

  周五下午还没放学，谢清澄的手机就接到了两个任坤的电话。因为上课静音的缘故，她到放学才发现，回了过去。

  一出教室就看见任坤站在教室外。

  任坤也看见了谢清澄，挂了电话，把手机握在手中对谢清澄笑了笑。

  他穿了身很具有商人气息的衬衣，打着一个暗红格子的领带。

  “清澄，你先下去，静儿她有点事，我还要等她一会儿。”

  谢清澄看了看二班教室，犹豫了会，还是点了点头。

  后来想起不对啊，她从后面出来的时候，任静位置上没人。

  可能是去办什么事了吧？

  谢清澄想不通，却还是乖乖下了楼。

  等上了谢家的车，司机就要发动车子，被谢清澄叫了停。

  “姐姐还没下来？”

  “任先生刚刚打电话说，他接到何小姐了，叫我先送你去饭店，他们马上到。”

  何然等着人差不多走完才出的教室，身边秦小曼叽叽喳喳的。

  “小然然，你说我要不要去找孙允泽。他都要高考了，我再去烦他是不是不太好啊？”

  “可他不是学神吗？听说不用学，成绩也一直排第一，我应该打扰不到他吧？”

  “何然！”任坤终于等到何然。

  看见何然身边的秦小曼，他眼神诧异地眯了一下，“秦小姐！”

  何然怎么会跟秦小曼在一起？

  任静为了让自己少挨骂，关于秦小曼是能少提就少提，关卡秦小曼和何然关系好，那是绝对不会提！

  所以到现在任坤都不知道秦小曼跟何然关系要好的事实。

  “你是谁啊？”秦小曼高高在上地略带讽刺。她以为任坤是来找她的。

  “我是何然的二舅。”

  “……”秦小曼似才想起这人最先叫的是何然，尴尬了下，随后看向何然。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勉强算事实，何然沉默了会儿，有些烦躁地开口，“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