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琢磨宋朝栋的“有点基础”到底是什么意思。

  屏幕显示器和芯片作为手机最重要的两个部分，手机厂商深入上游去做屏幕一点都不奇怪。

  目前市面上做屏幕最成功的手机厂商正是来自韩国的CF公司，毫不夸张地说，CF 公司的手机发家史，就是屏幕制造史。

  1993年，CF公司推出了它的第一款大哥大产品，采用正是自家生产的LCD液晶显示器，整个屏幕可以显示三行，但只能是图标、数字和字母，但在当时已经是极大的突破。到了1998年，CF的手机屏幕包括信号栏在内可以显示6行，比之前的显示尺寸大了整整一倍。

  进入千禧年后，CF公司的屏幕有了质的发展，开启了彩屏时代，2002年的旗舰款手机拥有4096色的高色彩显示，屏幕分辨率为128x160，图形显示非常精细，全球销量超过了2000万部，堪称当年的机王。

  至此，CF公司成了全球手机显示器制造商中名副其实的NO.1。凭借财大气粗，投资丰厚，产能充足等优势，CF出品的屏幕优先自用后，还销售给其他设备厂商使用，是公司重要的利润支柱。

  屏幕和芯片有个共同点，都是高投入、高风险、长周期的行业。所以耀华选择接入产品上游的方式是从芯片设计开始，而不是重资产的制造生产。

  但屏幕和芯片又有不同，芯片看不见摸不着，很多性能需要长期使用才能感到差别，但屏幕是手机的门面，直接影响到用户交互的感知体验，好与坏，消费者一看便知。

  所以，当宋朝栋说要深入屏幕制造时，郝仁心中着实震惊，这可是十亿甚至百亿级的工业大项目，宋朝栋哪来的资金一个人吃下来？

  正想着，融在夜色里的宋朝栋笑了笑，说道：“我还要谢谢你，是你提醒了我，欲速则不达，我这次想明白了。”

  “这个产业门槛极高，投入不菲，而且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你可要想清楚了。”郝仁真的为宋朝栋担心。

  “所以说，家里有点基础我才做啊。”

  “基础？”

  “做朋友这么久，关于我的家庭背景，我以为你只是表面没有问，原来你私下也没有打听过。虽然我家老爷子比较低调，但以你的人脉，随便问问人，还是很容易知道的。”

  “你的父亲是？”

  “宋稽山。”

  “宋，宋，宋稽山，光华集团董事长？”

  “正是。”

  来头不小，郝仁终于明白宋朝栋身上的风险偏好从何而来，原来是背后有金山银山。

  光华集团成立于1989年，是一家集研发、生产、销售、服务于一体的国际化家电企业，产品远销海内外三十多个国家地区，种类丰富，包括电视、电脑、电冰箱、厨房电器等，其中电视连续多年市场占有率全球第一，年销售量高达2000多万台。

  这么说来，宋朝栋如果能成功建起屏幕显示器生产线，光自家的手机、电脑、电视的供应就足够消耗产能，摊平成本了。在自家产品上规模使用，市场检验过产品质量后，何愁没有客户。而且借助光华集团的海外网络，出口创汇也不在话下。

  郝仁松了口气，宋朝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哪怕是出身豪门，宋朝栋身上完全没有那种纨绔劲，不是头脑发热的人，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你背后这么大个背景，哪怕隔行如隔山，也有很多集团平台资源可以用，何必又是收购又是整合的，自己捯饬这么辛苦？”

  “家里又不止我一个孩子，就是我想事事都靠老爷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不过，话说回来，资金确实用了，集团人际关系复杂，能不惹就不惹吧。”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恼，宋朝栋高中就离开家乡一个人在英国生活，里面多少不得已可见一斑。

  “你真是完全不把我当竞争对手，什么家族秘辛，什么公司业务，都敢和我讲，就不怕我泄密，让你上头版头条？”

  “这几天就要发新闻稿了，有什么好瞒你，再说，你搞你的芯片，我做我的屏幕，看谁先把国产缺芯少屏的壁垒给捅破了？”

  宋朝栋一扫满脸的阴霾，像郝仁伸出了一只手。

  “赌一顿饭。”

  “一言为定。”

  两人的手用力地握在一起，相视一笑。

  “我说你明明想清楚了，一开始还上天台来装什么忧郁，骗我安慰你？”

  “拉你上来吹吹凉风清醒清醒，怕你得意忘形。”

  “我才不信。”

  “我本来就是个深沉的人，你自己眼拙。”

  “你不要脸……”

  世界电信大会圆满结束，隋祖禹和几个研发技术讲解人员先回公司，郝仁、陈竞男和穆言三人则多留一周。

  周末，穆言安排了一个小型媒体酒会，正值辞旧迎新之际，正好向辛苦了一年的媒体老朋友表达一下谢意，并借机拓展下香港本地媒体。

  郝仁和陈竞男要准备下周三与百脑汇的会谈。这几天，陈竞男手上越多百脑汇的资料，就越明白郝仁这样一个心理素质稳定的人，遇到李泽时会如此紧张了。

  百脑汇不仅仅是香港本地电子产品零售商那么简单，它的电子产品连锁店遍布东南亚，甚至欧洲各大城市也有不少门店。另外，他是零售业中最看好电商发展的，已经提前布局东南亚和印度多个中小电商，并且开始试水低端电子产品的线上销售了。

  如果说李东的聚星全国铺货能力强，那么他的表哥李泽具备的就是全球铺货能力了。如果耀华能够与百脑汇签下正式合同，那么等于耀华半只脚已经踏入海外公开市场，正好与VOD的运营商销售网络相得益彰。

  周三下午两点洽谈会议正式开始。郝仁、穆言、陈竞男三人坐在一边，另一边的主位是李泽，两旁是李泽的商务主管和助理。

  李泽今天依旧是一身舒服的运动衫，据李东透露，李泽不喜欢被任何东西束缚的感觉，包括衣服，常说谁规定说在自己的主场一定要穿西装才正式呢？

  人已到齐，李泽直接开口。

  “耀华公司的情况不用多做介绍了，我们内部已经了解得十分清楚。直说了，我对你们的产品感兴趣，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快速定下一个合作意向。”

  郝仁喜欢这样直来直去，效率高。

  “李总够爽快，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吧。”

  “恰恰相反，我对你们没有要求，希望你们把商品的营销、销售、售后都全部交给我们。说白了，我比你们更熟悉香港市场。”李泽说着看向穆言：“穆言小姐，你是负责媒体关系，你看你来香港一家家拜访主流媒体，然后再和他们建立关系，需要的时间太久了，而百脑汇深耕香港这么多年，只要招招手，哪个媒体邀请不到。”

  穆言点头说道：“没错，李总自然是要比我的媒体关系强百倍。”

  “但是，前提条件是你们给我们的价格比聚星低一层，销售返点我们要求不低于8％。就当百脑汇为你们产品提供全方位售前售后服务的费用。”

  “这个条件可不低。”郝仁大致判断后说。

  “但你们省不少事。”李泽不容置疑地说。

  郝仁在香港销售新手机的目的是为了练兵，利润可接受度高，李泽说的这些对一个新进去的品牌倒是合理，只是郝仁想多要一些别的资源。

  “李总，百脑汇在东南亚等地也有零售网点，是不是也可以把我们的其他机型一并带出去试水。”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可以是可以，条件也是一样的，本地销售资格认证你们自己去做。”

  “耀华是有诚意的，这次就都看李总的意思了，但我能不能提个条件。”

  “请讲。”

  “让一些耀华员工到百脑汇深入学习，一同协助耀华产品销售。”

  百脑汇经营海外市场多年，是耀华进军海外的好老师，郝仁打算让陈竞男遴选一批种子选手到百脑汇兼岗，一方面保证耀华产品信息能够随时准确传达，另一方面，跟着百脑汇把海外销售的门道摸清楚。

  “行。具体的细节你和我的商务总监谈，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本以为大的方向定下来后会很快，没想到百脑汇的代理政策和合同异常复杂，郝仁把商务和法务人员从深圳叫过来，接连讨论了整整三天。

  就拿促销来说，在内地，都是厂商下达，代理执行。百脑汇则要求和耀华一同商量制定，并且要无条件配合百脑汇的各种产品套餐促销活动。

  原因在于百脑汇最大的资产是持卡会员，拓展新客户的成本远远高于维持老客户数倍，与持卡会员建立并维持良好关系，是最具性价比的营销模式。

  百脑汇卖谁的品牌不重要，提高顾客平均消费金额才是关键，积分、礼包套餐、金额减满等会员独享的优惠，正是要最大限度地发掘老顾客需求。于是，合同里明明白白写了近百条厂商义务，叫人眼花缭乱。

  合同正式签下后，三人的港澳通行证只差一天过期，顾不得签约庆祝，匆匆回酒店收拾行囊，顶着如血的残阳一路狂奔，如倦鸟归巢般回到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