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总，VOD已经发来消息，报价系统已经开启，账号密码发到公司邮箱了，报价上传需要在一周内完成。”

  陈竞男打断了群情激昂，回归现实的众人意识到，距离成功可能只差临门一脚，也可能差十万八千里。

  回顾投标历史，逆风翻盘和门前折戟都有过。耀华最出人意表的一次，通过报价把技术评分前三的竞争对手通通挤掉而独家中标。最颜面尽失的一次，被技术评分靠后许多的竞争对手通过超低报价挤出前三而丢标。

  所以，不到最后一秒钟，商场上的事谁能说得清，搞不好会出现个赔本赚吆喝的搅局者，或者招标方心有所属走走形式也未可知。

  “好了，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竞男姐，麻烦你通知商务、财经、采购等相关报价人员，准备好所有资料，我们周三开始封闭，就在公司员工酒店，地方小陈安排好了。其余的同事都回去忙吧，静待喜讯。”郝仁说道。

  众人收拾物品从作战室离开，齐飞华默默跟在隋祖禹身后，囔囔自语。

  “封闭？难不成把所有相关的人都关起来吗？”

  隋祖禹听到后，回头给齐飞华解释。

  “和关起来差不多意思，基本是在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的情况下，集中精力在最后几天把报价提上去。对重大项目投标来说，为保障信息安全，封闭非常有必要。

  在公平的情况下，各大厂商互不干扰，各自会根据历史数据揣测其他竞争对手的报价，然后结合自身的利润情况给出有竞争力的报价。一旦报价信息泄露，竞争对手就会直接针对我们，比如压着耀华的报价低一点点，比如提出比我们更好的服务项目，这样我们丢标的几率很大。”

  “这么凶险，大家不是都签了保密协议了？谁会泄密？”齐飞华问。

  “几十万的小项目采购是没必要，但这可是几亿甚至几十亿的项目，几百万摆在面前，不能保证每个人都经得起金钱的诱惑。”

  “懂了。”

  三天后，负责商务报价的所有成员推着行李箱齐聚耀华内部酒店，投标结束前，大家都会在这里集中办公，并上交手机，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一个小组在核算耀华投标机型的基础成本随出货量变化的增减情况，另一个小组则在测算每个档位竞争对手的历史价格曲线。

  会议室里静得吓人，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生怕万一弄出点动静，就会震荡得眼前的各种数据曲线变了形。

  “我这边算好了。”一组组长说道。

  “我这边也是。”二组组长说道。

  “那现在合一下？”郝仁坐得太久，起身活动了一下说道。

  两个小组长把几组数据一拼接，不多时，生成一个多段的曲线图。

  “好了。”

  一组组长说完，把手提电脑放在郝仁面前，四五个脑袋立马凑过来，目光一动不动地汇聚在图表上，似乎要把屏幕烧出个窟窿来。

  两个小组长只觉手心冒汗，又下意识地看向检查了好几遍的数据，生怕出了一丁点差错。

  “这里是我们成本线，这里是我们的最低利润线，这是竞品可能的报价区间，那这条线和这条线之间就是我们建议的报价区间。”一组小组长解释道。

  郝仁看后松了一口气，说道：“多亏了沈同方的芯片团队，大家看这里，要是我们继续向国外供应商采购芯片，我们的最低利润线就要超过竞品的可能报价，即使我们产品技术有优势，也很难有胜算。竞男，你看怎么报？”

  “我们在报价区间取个中间值，看看最后要不要加一点零头，免得对方后面要求抹零。”

  “嗯，大家再检查几次数据，看看没有考虑到的地方，或者是计算错误的，然后我们再最后确定报价。另外，把服务、产品培训等报价拆出来看看，然后分三档，提供给客户选择。服务的承诺可以再升级一些，先把标拿下来再说，”郝仁交代道。

  “时间不多了，大家抓紧，后面还要留有翻译、校对、盖章、上传的时间。”陈竞男说道。

  “收到。”

  “收到。”

  “收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的额头沁出汗珠。每个人都知道应标材料容不得任何差错，可任何一件文档，只要带着显微镜去看，总会在什么地方发现错误，不是条件模糊，就是翻译不清晰，只得反反复复逐字逐句审校，最后是搞得众人疑神疑鬼，崩溃不已。

  速溶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烟屁股堆满了烟灰缸。时间最终走到不得不上传材料的时候了，郝仁为最终价格盖章签字，众人再一次检查材料，完成扫描，最后看了一眼，点击上传。

  电脑发出上传成功“叮”的一声，像一个开关，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啪地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完了。”一组小组长说道。

  “呸呸呸，不吉利，不要说完了，要说好了。”二组小组长赶紧纠正。

  “对，对，是好了。”

  一组小组长似乎真的被吓到，连连“呸呸呸”了几次。

  “好了，大家辛苦了，就不留大家夜宵了，现在我正式宣布封闭到此结束。”

  这是这些天来大家最为期待的一句话，连陈竞男这种低调勤恳的老黄牛，这次也忍不住感叹道：“终于等到这一刻，果然年纪大了，才熬几天就受不了了。”

  大家各自散去，郝仁胡子拉碴地提着东西往外走，临走前上了趟洗手间，在镜子前看了自己一眼，心中嫌弃，现在的形象简直不忍直视。

  郝仁走出公司员工酒店的大门，四下望了望，此刻天上是满天星斗，路上是行人稀疏，夜已很深了。

  正要打出租车，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突然打火开灯，缓缓朝酒店这边驶过来。郝仁定睛一看，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穆老师，你怎么来了？”

  “问了小陈，知道你今天退房，来接你回家，快上车吧。”

  郝仁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对穆言撒娇道。

  “累死了，累死了，今天我要好好放松下。”

  穆言目视前方把车开得稳当一些，然后满是心疼地说道：“知道你累，不然你小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算了，现在整个人兴奋得很，根本睡不着，不如穆老师陪我说会话。”

  “也行，你想聊什么？”

  “你说我们这次能中标吗？”

  “你不是要放松下，怎么又开始说工作？”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非常想知道你的看法。”

  “当然能。”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当局者迷，你好好想想VOD为什么在香港设立采购部，不就是为了方便从中国厂商处采购终端。如果采购国外四大巨头的产品，何必把日本采购部的人员调来香港。那么，在中国厂商中，我们是不是有帮助VOD在西非市场成功的经历，我们的交付能力和产品实力是不是验证过，那答案就是，我们不中标，谁中标？”

  “穆老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直接交给竞男姐处理得了，害得我这段日子每天担心得要死。”

  “别骗我，你心里比我清楚。但你的个性就是，哪怕有百分之一百的几率，你依然会全力以赴。即使中标板上钉钉，投标你还是会亲自好好做，我说得没错吧？”

  “嘿嘿，那确实，穆老师就是厉害，我干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对了，从现在开始，穆老师要做好全球营销的准备，如果我们中标，就意味着我们的产品随着VOD 进去多国市场。这是一个契机，也是一个挑战，我建议你着手收集全球，尤其是欧美国家知名的消费类电子展会讯息，我们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在海外刷一波存在感。”

  “几点了还给我布置任务？”

  “对不起，我错了，明天上班再说。”

  “和你开玩笑呢，别道歉，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国外知名媒体清单、有影响力的展会、粉丝众多的科技类舆论领袖等等都在我手上了，等着你忙完投标就上报方案和营销经费。”

  “谈钱伤感情。”

  ……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家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工作日夜晚。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这种心情真是百般滋味，想要它快点到来，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又怕它到来得太快，一时间没有做好接受结果的准备。

  然而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一个月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次VOD采用的是全新的线上投标方式，所以投标结果自然也在线上系统公布。

  公布的时间进去倒计时，郝仁、陈竞男、穆言、隋祖禹等几人屏住呼吸，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结果出现。

  陈竞男深吸一口气，准点刷新了当前页面。

  加载的标志循环了一圈又一圈，弹窗突然跳出一个一行小字。

  恭喜耀华终端有限公司中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