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被他忽略的事情，也总会被提起，提醒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未完。

  这日午后，晋炀被秦子勋叫走，景舒在院子里无聊地沏茶喝，手里拿着某人看过的杂书。

  兰馨凑过来，犹犹豫豫地道:“少爷，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很久了，不离开吗？”

  离开？

  去哪？

  景舒顿住，恍然想起之前刻在心里的仇恨执念。

  脸上的轻松神色淡下来。

  濒死之时，仿佛一切都能放下，只心心念念地关注着更重要的那个人。

  到此刻，绝处逢生，仇恨就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再难勾起他的心绪。

  但…

  有些事，是活着就必须要做的，他的肩上，扛着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仇恨。

  ……

  日落时分，晋炀回到小圆，就见景舒神色怔忡，似是有心事一般。

  漫步走过去，晋炀坐在他旁边，轻声道:“在想什么？”

  景舒回神，偏头看他，却久久不语。

  见此，晋炀挑眉，“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景舒摇头，默了默，松口道:“想殷国。”

  这样啊，晋炀莫名有种好日子到头了的感觉。

  反派说的想，肯定不是褒义。

  “是还想要报仇吗？”

  景舒迟疑了下，点头。

  不等晋炀再问，他主动提及了还不能告诉过他的那些隐情。

  景家，殷国开国皇帝亲封的侯位，世袭制，每代嫡长子承袭，荣华经久不衰。

  到了景舒父亲这一代，景父少时参军，自此未有败绩，待一切安定，回京承侯位，转文官，政绩卓越。

  这样惊艳了一整个时代的人，因锋芒毕露，被皇帝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景父也意识到这事，在景舒出生之时，隐瞒了他是男子的事情，但即使这样，景家也未曾躲过一劫。

  景舒出生十日，侯府被重兵把守，因为一些似是而非并不祥查的证据，景家背负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景家满门抄斩。

  长公主因同侯夫人关系甚笃，偷偷派人救下了景舒。

  彼时，宫中某个被皇帝因好色临幸而后丢下不管的女人生下了一个死婴。

  于是长公主偷梁换柱，将景舒接近了宫，长公主开始也以为景舒是个女孩，报给皇帝的，也是位女孩。

  直到后来，才发现他是男子。

  但木已成舟，只能尽力瞒下。

  长公主一生未嫁，皇帝还曾有意送她和亲，但都被她使计拒绝。

  在景舒十四岁之时，长公主同一名普通的侍卫两情相悦，因身份不相配，只能秘密往来。

  景舒十六岁之时，长公主之事被皇帝无意中发现，皇帝深觉丢脸，赐死侍卫。

  随后，长公主自刎殉情。

  景舒自有自己的认知以来，长公主就从未向他隐瞒过自己的身世。

  要不要报仇，任凭他自己选择。

  景舒刚开始长在皇宫，也曾想着，灭门之仇或许能和长公主的多年亲情相抵消。

  但长公主死的那一刻，景舒心里的恨便无法磨灭。

  他曾发誓，有生之年，定要夺走那昏庸无道的皇帝最重要的东西。

  这皇权，他定要翻覆。

  他要让殷国，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要让那个人永远背负着护不住国家的罪名，到地府都不得安宁。

  ……

  晋炀握住景舒发抖却始终紧握的双手，轻声安抚他，“好了，别说了，我会帮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晋炀心里苦，他终于要助纣为虐了。

  景舒在他的安慰下渐渐趋于平静，闷着声道:“对不起。”

  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免不了利用你。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晋炀说着好听的话:“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景舒心颤了颤，只觉得这一生因为这句话会永远地栽在这个人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晋炀见他好转，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前你同我说要带我去殷国，那现在呢？还去吗？”

  “还是我直接让秦子勋打过去？”

  景舒因他这霸气的话愣了愣。

  “……去吧，我还想去找一个人，找到了，再按你说的做。”

  晋炀没什么意见，奉行着无脑支持媳妇儿的铁律，“行，那我们找一个天气暖和的时间出发。”

  景舒见他说的这么轻松，心里生气的郁气也散了大半。

  “好。”

  ……

  “陛下，您真的要去殷国吗？”

  秦子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都要怀疑自己今日是不是带兵的方式不对。

  “是，”晋炀肯定道:“朕会一直让人给你传递消息，到时一举攻入。”

  秦子勋:“……”

  他了解的陛下，不是位好战的皇帝，教给他的带兵守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殷国怎么惹到他家陛下了？

  好奇。

  尽管好奇，但他没胆子让陛下为他答疑解惑。

  秦子勋正了正神色。

  “谨遵陛下调令！”

  ……

  晋炀当真找了个温暖的日子，吩咐手下前去收拾行李，说走就走。

  “阿舒，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晋炀也是突然想起来。

  景舒正在想有没有遗漏什么，闻言偏头看他，“什么？”

  “让兰馨换回男装吧，你们看着都不别扭吗？”

  “……好。”景舒噎了噎，“你…你怎么发现的？”

  他都快忘了这事了。

  “没往这方面想的话倒是看不出来，”晋炀说:“只要想了，就总会发现的。”

  “哦，那你什么时候想了？”

  晋炀顿住，悠悠道:“发现你是男子的时候。”

  景舒闭嘴。

  一行人终于出发，作为唯一是女子的兰英，有幸独自一人坐马车，由兰馨为她驾车。

  陈一和陈二重归暗卫，暗中保护。

  晋炀和景舒并肩驾马，潇洒前行。

  一路上，身着男装的兰馨都有些恍惚。

  他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自己的伪装就那么不够看吗？

  他对自己的易容术骄傲了好久的！

  ……

  “站住！”

  一个身着布衣，形象粗狂的男子突然冲出来，手持大刀，拦在前面。

  晋炀和景舒对视一眼，拉了缰绳停下。

  自找了个突破口进入殷国，晋炀看到的，大多是穷苦的百姓，少数靠行乞为生。

  这还是第一个，疑似拦路抢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