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双眸子看着，晋炀竟滞了一瞬，就好像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似的。

  这么一迟疑，云浮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问道:“所以呢，你现在要如何做？”

  “我知道现在江湖中人人恨不得除我而后快，你呢，也要杀我吗？”

  晋炀哑然，觉得他还想得挺多，思索了一下道:“我现在不会杀你。”

  “现在？”云浮敏感地捕捉到这两个字，崩断了心中的那跟弦，他勾唇邪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以后会杀我了？”

  晋炀:“……”

  还挺会抓重点。

  他正准备解释。

  云浮慕地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长剑出鞘，剑尖抵在晋炀的心口，眼中滑过一丝仇恨。

  “你可知几年前的那场围剿，松泉山庄也参与其中？”

  晋炀感受到剑尖的尖锐，抬眼看他。

  云浮还在继续:“当年那场围剿，舅舅受重伤，梵生教教众损失众多，鲜血淌了半个溪山。”

  “我想报仇，但那时我年纪尚小，是舅舅竭力阻止了我。”

  “我一直忍着，想着总有一天我能报仇，所幸，我已经等到了现在。”

  “现在，我能报仇了，你说，我要不要从松泉山庄开始，杀了…你，杀了你哥哥，以慰藉我梵生教枉死的教徒？”

  云浮一字一顿地说着，眼里不复冷漠，压抑着的情绪尽数释放，恨意无所遁形。

  晋炀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对他的刺激竟然这么大，“云浮，你冷静一下。”

  剑尖锋利，刺破了薄薄的外衣，也阻止了晋炀想说的话。

  他沉默下来，目光落进云浮的眼睛，“真的要杀我？”

  只淡淡一句，云浮目光微顿，眼里的情绪却散了一些，只是仍然没有放下剑，“只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晋炀盯着他执着的双眼，心里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和不管不顾的冲动，“那你现在就刺进来，别犹豫。”

  云浮一怔。

  “云浮，你只有这一次机会，现在你不杀我，以后，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晋炀听见自己说。

  话落，空气仿佛都滞了一瞬。

  半晌，云浮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就好像大脑想让他动手，但灵魂却阻止了他一样。

  最终，云浮慢慢收回手，感受到心口的刺疼，他想伸手安抚一下，却只是攥了攥拳头忍住了。

  晋炀看着他的动作，莫名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道:“怎么，不动手了？”

  云浮神色茫然地将剑收回剑鞘，听见他的声音，目光又看过来，像是理智回归似的，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啊？”这猝不及防的态度转变，晋炀着实叹服，“我想说，我哥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要不趁着今晚夜黑风高的，先离开这里。”

  “我怕到了明天，你想走都走不了。”

  晋谦有他自己的立场，会不会趁着这次机会对云浮不利，其实并不确定。

  云浮微愣，抬眼对上映着他倒影的一双眼睛，嘴巴快过脑子:“那你和我一起离开。”

  晋炀皱眉:“嗯？”

  云浮也琢磨不清自己为何要提出这个要求，但已经说出来了，就没有收回去的说法:“你和我一起离开，可行？”

  晋炀不太明白，他斟酌着道:“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立场是对立的，而且你刚刚都准备杀我了？你现在让我跟你离开，这合适吗？”

  这反派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老是一惊一乍的。

  云浮像是也意识到自己正在前后矛盾，但他想带走这人的冲动也格外强烈。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什么:“你以前，不是让我做个好人吗？你和我一起走，看着我行不行？”

  “……”

  ……

  晋炀回头，看着已经被自己甩在身后的松泉山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怎么就跟着出来了？

  说好的不会手下留情呢？

  “不走吗？”

  云浮见他脚步停下，冷淡地问道。

  一路溜出来，夜晚带着凉意的风已经足够他冷静下来。

  既然已经把这人带出来，就没有放回去的道理。

  晋炀简直一言难尽。

  小伙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走走走，”晋炀做出的事就不太想反悔，“走哪边？你带路。”

  云浮没说话，转头挑一个方向走，晋炀几步走到他身边。

  月光下，淡到快要消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翌日，松泉山庄。

  晋谦看着被留下的那张薄薄的纸，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哥，有事出门，不必挂念，归期不定。

  晋谦放下纸，神色若有所思。

  ……

  几乎是奔波了一晚上，晋炀觉得暂时没人能知道他们的踪迹，就停下来不走了，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云浮，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歇个半天再走？”

  云浮见他神色困倦，心里有点愧疚，但并无后悔之意，“好。”

  这时已经走到小镇中，视线所及处不远就有一家酒楼，门口的小二正在卖力地揽客。

  看见他们两个，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两位客官快请进，尝尝我们酒楼的招牌，保您不虚此行！”

  两人被热情的迎进去，云浮询问道:“这里可以住店吗？”

  小二应:“可以的，但是现在客房差不多已经满了，只剩下天字号的一间了。”

  云浮下意识看向晋炀，后者继续打哈欠，“房间我要了，再要一桌菜，一壶酒，送到房间。”

  云浮说完，从怀里掏出银子递过去。

  “好嘞！”小二喜滋滋地接过，“两位请跟我来。”

  晋炀机械地跟上去，在房间落座，直到看见一桌子菜时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目光落在他酒壶上，晋炀边吃边问:“你还喝酒？”

  “小酌而已。”云浮伸手倒了一杯，“你不喝吗？”

  晋炀摇头:“没喝过。”

  这个世界没喝过，他不算撒谎。

  云浮停下想为他斟酒的动作，目光询问:“那你要喝吗？”

  晋炀点头:“倒一点吧。”

  意思一下就行。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破身体竟拖了后腿。

  一杯酒下肚，慢慢的，晋炀就感觉脑袋有些晕了。

  他竟有些分不清这是困得还是醉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