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步府的门，眼下已经华灯初上，二人不紧不慢一路朝皇宫而去。

  步锦笙识趣的没开口多问，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尽可能让沈满荆情绪平稳些。

  说了好半晌，步锦笙说的自己都口干舌燥累的半死，她适才停顿了一会儿，沈满荆便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她，沉默了一会，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不希望你会为了我勉强自己，就比如现在，我想要你的开心。”

  被沈满荆一语道破心思，步锦笙磨了磨牙，也不好在这位扮猪吃虎的高手面前班门弄斧，坦诚道：“我也想要你开心啊。”

  沈满荆面露难色，长长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生下来就被丢弃的孤儿，明新霁捡到我，养了我半年，把我送到了浮玉山师父那里修习仙法。我小时候总比其他同门师兄弟要笨拙，三岁才能开口，五岁尚才习字，后来长大些，每每因为自己笨拙兀自神伤。”

  “我记得那次夜里师兄们都在书房习字，我自己翻着师父的藏书，便瞧见书架上有将鬼魂转而为人的禁书，一时看的起兴，忘了禁书是严令禁止不予观看的。”

  步锦笙问：“你偷学了这项技能？”

  “没有。被师父发现了，师父打骂了我一番。”沈满荆说。

  步锦笙挺的津津有味，追问道：“再后来呢？”

  闻言，沈满荆长长叹了一口气，默默看着步锦笙，眼神里五味杂陈。

  “再后来慢慢长大些，我非要寻自己的亲生爹娘，偷跑着下山尚未半日便被师父抓回去反省。师父越是禁止，我便越发抗拒。第五次下山时，途径一茶馆，恰巧听闻几位路人茶余饭后闲谈莫论。”

  “那路人说十五年前浮玉山下有个女人丢了自己尚未满月的孩子，冰天雪地里，也不知道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旁边的人说那孩子被神仙捡走了，现在可是南柯子座下的徒弟了。”

  “我听的云里雾里，隐隐约约觉得那孩子是我。我便上前假装糊涂的循循善诱。从那时，我才知道，我爹是一介凡人，西边战争吃紧，爹入了军营战死沙场。我娘……其实是只鬼魂，七月初七地府大门打开，偷跑出来的，机缘巧合下遇到了我爹，她二人互生情愫，我娘瞒着自己并非人的身份和爹拜了天地。”

  “我爹走后一个月，我娘便发觉有了我。两个月后，我爹战士沙场的消息传来，我娘悲痛欲绝，恰逢此时地府派人向人间捉拿游荡在外的鬼魂。”

  “我娘四下逃窜，她自知自己被抓回地府必受地狱烈火之刑，我尚不足月，她便生下了我，为保我平安，便束手就擒独自回了地府。”

  沈满荆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寂静深夜里回响，华灯或明或暗，照的他脸上流光婉转。

  步锦笙泯了泯唇，她能猜到沈满荆身世是曲折的，可她没想到，沈满荆原来不是……人！

  身为人的步锦笙天生对“鬼”这个字敏感，原来她已经确定关系的男朋友是半个鬼。

  思及此，步锦笙心底一颤，当她瞧见沈满荆无光的眼神时，她心尖又莫名一吃痛，安慰道：“以后……我们……你看我爹娘待你比待我还好，那些不愉快的，会被慢慢治愈的，好吗？”

  沈满荆愣了一下，一时之间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疑惑的看向步锦笙，“会被治愈吗？”

  步锦笙点了点头，坚定开口：“不愉快的都会过去的，我们要开心向前走才行。”

  说完，沈满荆泯嘴笑了笑。

  步锦笙打算转移个轻松的话题，沈满荆偏又开口注释：“我知道你胆小害怕，对鬼神敬而远之。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鬼，我是人。”

  “嗯？”步锦笙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人？”

  沈满荆道：“说起来我是半鬼半人的，当年明新霁将我送到师父手中时，师父既打算收我为徒，便不想让我日后饱受非议，他便和明新霁二人一并修了那禁术，将我身上一半的鬼气剥离，替换成了仙气。”

  “将原本的血肉剥离，我开蒙比别人晚也是情理之中，待后来，师父和明新霁二人渡我的仙气慢慢融合进体内，我便顺理成章弯道超车了。”

  沈满荆说的还挺自豪，别人的半仙皆是自己拼了半辈子老命苦苦修炼来的，合着他的半仙是走了后门被救回来的。

  耀眼的灯火下，沈满荆对步锦笙粲然一笑，二人的眼神都格外赤诚。

  沈满荆倨傲又道：“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能驾驭仙武赚煞了吧？”

  步锦笙点了点头。

  沈满荆：“那你也知道，为何我那么尊敬明新霁了吧？”

  步锦笙又点了点头，嘴上没了把门的，傻缺似的开口便道：“照你这么说，明新霁还得是你养父呢。”

  闻言，沈满荆的脸一怔，一尴尬。

  其实……

  若要细细推理来，毕竟是明新霁先救的他，还养了他一段时间，不是爸爸是什么。

  嘶……

  似乎，关系，微妙了起来。

  见沈满荆尴尬着，步锦笙也没继续乱扯，“那你，之前在容绪儿的幻境里情绪失控，可是想起了自己身世？”

  沈满荆与她对视了一眼，幽幽道：“是。”

  “那你没有将容绪儿绳之以法，只是将她关起来也是因为……”

  沈满荆倒坦诚，“是。”

  步锦笙能理解的，毕竟沈满荆的亲娘和他亲爹也是恩爱的，否则，她娘也不会为了保住他自己去束手就擒。

  一时间，步锦笙竟想不通这究竟是人鬼殊途还是父母爱情了。

  恍惚中，步锦笙突然一怔，人和鬼殊途，那人和仙不也一样殊途嘛。

  沈满荆的目标是要成仙的，她这辈子就是个普通的凡人，下辈子也是个普通的凡人。

  即便人仙不殊途，那她和沈满荆啊，一个是上一世重生来的，一个是下一世穿越来的，即便没有条例束缚，时空也是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思及此，步锦笙脸上被灯火映照的光暗了暗，就好像原本在灯下透明闪亮的心，也随着灯火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