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英全然不顾及脖子上的伤，只是觉得万般恳切的哀求。

  见此一幕，众人心脏像是被揪住，凝神屏息，无比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步锦笙心慌着，盯着湘英和子桑看了一会儿，适才嗟叹一声，默默像沈满荆挪了挪步子，哑声道：“嗯……其实……我也是被害者之一，要不……我那份就别算了吧，你就算你那份儿，我们折个中吧。”

  “折个中？”沈满荆愕然。

  步锦笙知道沈满荆是个驴脾气，他说的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也只能带着商量的语气，轻巧的呵呵一笑，开口道：“对啊，夫妻之间，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算一份儿的呗。”

  沈满荆一愣，看着她，“你说什么？”

  “你看，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有缓和余地的，你不刺激人家……”步锦笙越说声音越小，她偷偷瞥了瞥沈满荆的脸色，见大事不妙，又立刻转了话风，“说起来，阎罗才是始作俑者，要算就都算在他们头上！”

  “…………”沈满荆向前一步，半晌儿，他忽然握住步锦笙的两只手臂，低着头，隐晦的看着眼前之人，喜不自胜道，“夫妻二人。”

  闻言，众人一个踉跄。

  哎？

  事情是这样发展的吗？

  好他娘的随意。

  难道不应该是沈满荆斥责步锦笙不合时宜的心善，或者是严厉拒绝吗？

  沈满荆的反应也给步锦笙吓了一跳，待认清现实之后，步锦笙吞了吞口水，终于发话了：“那个……那个，对，夫妻二人。”

  沈满荆一怔，像是被戳中了笑穴，上一秒还青黑的一张脸，立刻喜色泛滥不止，连语调都随着心情起伏跌宕起来，“锦笙，我……我们……你看，你看我们何时大婚？”

  不等步锦笙开口，他又自问自答：“最是一年春好处，三月草长莺飞是个好时节。五月绿野千鹤，也是我们相识一年的日子。七月小荷才露尖尖角，夏日更浓，繁星更盛。十月小春逢此日，旷野天下。忆长安，十二月，……”

  沈满荆说的起兴，自娱自乐到忘我境界，在眼下这样玄妙的氛围里，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步锦笙默默叹了口气，用食指抵住沈满荆的唇，笑着道：“你什么时候把诗句运用到如此自然流畅了，背地里没少偷学啊。”

  沈满荆笑了笑，像是调情似的，贱兮兮的咬了咬步锦笙的手指，步锦笙吃痛，立刻瑟缩一下。

  众人见状，脸上表情简直比十万匹草泥马奔腾呼啸还要草泥马。

  步锦笙的神情在烛火摇曳里，显得又黄又通红，半晌，她才皮笑肉不笑的尬道：“呵呵～，那个，回归正题吧，这么多人呢，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呗。”

  沈满荆立刻目光迥然，声音变得深沉起来，揽袖咳嗽了一声，目光示意明新霁，又转而对步锦笙道：“锦笙，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置？”

  步锦笙：“…………”

  众人几许沉默，又恍惚似要鼎沸。

  各个如狼似虎的眼神，恳切的祷告哀求步锦笙手下留情。

  步锦笙失色，不得不说，执掌人生死的大事让她握在手里，的确有些分量，可是她自认为自己没这个能力可以驾驭别人生死，也没这个权利下定结论，转而一想，她看着明新霁，问道：“仙君，论律法这又该如何处置？”

  这句话犹如滴水镬，众人的眼神又立刻在明新霁身上沸腾起来。

  明新霁眸中微微攒动，低头看了看一旁的迟沐，开口道：“他乃是一介凡人，是非对错该当如何，我不便多说。子桑乃是修仙人士，触犯修仙最忌讳之处，人证物证皆在，按律……本仙君应当拨除灵核，三魂七魄堕为畜生道，永世不得入仙籍。”

  闻言，众人脸上皆是浮现一层紧张的汗水来，又了然如明镜般不敢多言。

  明新霁这处罚，相比较原本杀无赦之罪，算是从轻发落了。

  可话又说回来，只拨除灵核，便足以让子桑成了半只废人。

  湘英脸上晦暗，双唇死咬，说道：“敢问仙君，在下愿自拨灵核，永不入仙籍，可能留子桑师兄三魂七魄。”

  她言语之间，说的坦然又洒脱。

  恍惚间，众人皆忆起，曾在浮玉山一株梅花树下，女修飒爽英姿，不同一般人弱柳扶风，惶惶红颜傲骨，让人过目不忘。

  此时，湘英则是记起那年梅花树下，子桑下山采购，本是三日行程，他只两日便归。

  那是她问道：“子桑师兄，此次下山为何如此之快？”

  子桑答：“急如星火，心心念念。”

  那时，她尚不懂子桑言语之意，左右不过子桑师兄担忧诸位师弟师妹，便是急如星火。

  而今才知，他哪里是担忧诸位师弟师妹了，他原是心心念念自己了。

  此时的子桑，恍然间已没了往日的从容镇定，立刻挣扎道：“你胡说什么，此事与你有何关系！”

  湘英则是一脸平静，一字一句随意又包含心绪，“心甘情愿。”

  闻言，众人心各有所思，却也只能禁声不语。

  见湘英如此冥顽，子桑转而把说服之意投在明新霁身上，恳切问道：“仙君，此事和湘英并无半点关系，求您莫要应允。”

  明新霁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这选择像是如芒刺在背，他忽而扭头看着湘英，言语中不掺杂任何情感，“此乃你二人之事，本仙君无权插手。”

  湘英嘴角舒心一笑，松懈似的看着子桑，紧随其后，她突然跪下来，长磕而下，“多谢仙君。”

  明新霁也不说话了，只是眼神示意沈满荆，同他交换一瞬，便一挥袖袍，转而带着子桑离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随着仙君离去，又逐渐有了光芒。

  沈满荆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冰冷的华座，有那么一瞬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半晌，他顿了顿，又静了须臾，默默看着湘英，开口道：“城郊南外三十里路，他在那里等你而归。”

  湘英抬起头，看他的眼神里沉静且淡漠：“多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