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妤黛

  乾清宫里，崇祯背着手在墙上的城守布防图前来回踱步，疲惫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发暗的眼窝陷得更深了。从昨夜接到敌人兵临城下的警报后，他就一直在忙碌防守调度，到现在都没合过眼。为了加强北京城防，他下令在京官员、皇亲国戚、功臣宿将都要带领自己的家丁到城墙上巡逻守卫，还派了大批太监登城协防。

  每一刻钟都有太监从城墙上带来战事进展的报告。开始的战斗还是振奋人心的，守军面对敌人的楯车和云梯进攻毫无惧色，尤其是六十六岁的大学士孙承宗亲自披挂登城，起到了稳定和激励军心的作用，依靠北京城两百多年的城防建设，擂石滚木、叉竿飞钩这些传统的守城器械狠狠地教训了攻城的敌人，明军对后金军野战不行，守城还是不怵的。

  但是后金军的大炮出击之后，形势就起了微妙的变化，传统的守城方式面对火炮这种新式攻击手段，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敌方的炮声阵阵响起，不断有箭垛甚至城墙被破坏，人员伤亡的报告也频频传来，崇祯焦急地来回踱步，一种深深的忧虑在他心里翻腾。

  明军和后金军多年战争，在弓马、指挥、士气上都不如对手，唯一占据优势的就是火器。嘉靖元年（1522年），广东巡检何儒在葡萄牙商船上见到一种新式火炮，射程为2000尺，此即是佛郎机炮，嘉靖二年，明朝开始对这种火器进行仿制，在仿制过程中，中国工匠发挥聪明才智，改进完善了制造方法，生产出大佛郎机和铅锡铳的小佛郎机。嘉靖三年制成大样佛郎机32副，发各边试用，嘉靖七年造出4000门中样佛郎机，嘉靖二十二年将手把铜铳、碗口铳改制为小佛郎机，二十三年造马上佛郎机1000支，四十三年又造出铁质佛郎机，至此佛郎机已成为明军主要装备之一。

  萨尔浒之战明军大败后，徐光启基于对西洋军事科技的了解，上书建议朝廷购置红夷大炮以增强军备。当时匍萄牙人在澳门设有远东最好的“卜加劳铸炮厂”，明朝购买的火炮一部分就来自这个炮厂，购入红夷大炮后，明朝就开始了研究仿制，很快就仿制出了自己的红夷大炮。

  这些新式火器的使用大幅提高了明军的作战效能，给后金方面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是后金的学习速度很快，崇祯四年（1631）正月，皇太极在沈阳利用俘虏的明朝工匠制造出红夷大炮，他们以复杂的退火、淬火程序处理火炮的不同部位，使其铸炮工艺甚至领先于明朝，达到世界最先进水平。

  崇祯十二年（1639），清军已拥有六十门自制的红夷大炮，在松锦战场发挥极大战力，连破明军据守的塔山、杏山二城。顺治元年（1645）十二月，清军攻击潼关，李自成的大顺军列阵迎战，此时清军大炮尚未运达，战事一度胶持，直到次年正月红夷大炮运到，第二天便重创大顺军，迫使李自成流窜至湖北通山县并遇害。

  顺治二年（1645年）四月二十四日，清军调集红夷大炮轰击扬州城，次日扬州城即破，史可法壮烈成仁。

  自从后金制造和拥有了火炮，以后的战争就一直是后金（清）军用大炮压制明军、顺军打了，而此次广渠门外的大炮攻城，正是其云程之发轫，也难怪崇祯对此心急如焚了。

  突然，一声巨大的轰鸣传来，声音之大超过之前的炮声几倍，连御案上的茶杯都在微微震动。

  崇祯感到心脏猛地一跳，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幕悲壮的画面——高大的北京城墙轰然倒塌，后金铁骑挥舞大刀长枪蜂拥而入……，他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王承恩，脸上一片刚毅之色。

  王承恩没有回避崇祯的目光，只是神色坦然地点了点头，在他的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这位十九岁的年轻皇帝，不管任何情况，他都会坚守护持在崇祯的身边。

  大殿里一阵沉默，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传来，这次的轰鸣虽然没有太大震动，但声音比刚才更大更响，整个北京城都笼罩在轰鸣之中。

  “拿朕的三眼铁铳来。”崇祯刚毅的面容显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

  ※甲申国变，崇祯帝煤山自缢的时候，随身携带三眼铁铳，王承恩陪伴在他身边。

  杨铭将返航的RQ-11B无人机拆解部件，装进专用背包里，关上军用笔记本电脑，一切收拾停当。

  “今天辛苦你了。”他点燃一支香烟，微笑地对许莹说。

  “奴家不辛苦，是将军您辛苦了。”许莹脸上仍然带有兴奋之色，亲手发射大炮的巨大的威力，显示屏里敌军的一片狼籍，这种震憾和刺激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许莹，我喜欢你。”杨铭的吻又落到她脸上。

  “将军，”许莹一双桃花眼闪烁光亮，“您是什么时候喜欢奴家的？”

  “那天，你在人群里，我与鞑子搏命，非常紧张。你喂奶后的衣襟敞开……”

  杨铭说的是真的。曾经有一个著名的爱情心理实验：心理学家达顿和阿伦（Dutton and Aron）让一位女性作主试，一次是在一座230英尺高的吊桥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另一次是在10英尺高的石桥上，参加实验的都是男性，两次的实验程序完全一样——女主试把题目交给男子，对他说，如果你想知道这次测试是怎么回事，可以给我电话。试验结果发现，吊桥上的男子事后与女主试联系的比例明显高于石桥上的男子，心理学家据此认为紧张的心理情绪更容易唤醒爱情的感觉。

  “当时奴家也吓得要命。”许莹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这就是将军为何要奴家到帐篷里过夜吗？”

  “那倒不是。”杨铭思忖了一下，觉得似乎也不能完全排除潜意识里有这个因素。

  “奴家在帐篷里也曾给孩子喂奶，”许莹直视他的眼睛说，“将军为何正眼都不瞧奴家一眼？”

  “我当时怕得要命——”杨铭猛吸香烟，呼出一口长气，“睡觉都不敢钻进睡袋里。”

  确实，穿越第一天，就遇上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人命贱如草，说不怕那是假的，表现出来的镇定、勇猛、无所畏惧，都只是生存压力下的一种必要姿态。

  “那么，将军现在还怕吗？”许莹轻轻一笑，伸手撩开□□□□□□，□□□□□□□□□，□□□□□□□□□□□□□，□□□□□□□□□□□□□□□□。

  杨铭□□□□□，□□□□□□□□，□□□□□□□□□□，一阵阵的清甜洒在嘴里。

  良久，他喘出一口粗气，直起身来，□□□□□□□□□，□□□□□□□□。

  “将军，奴家要羞死。”许莹双手撑在槐树上，幽幽地说。

  正房前的游廊里，一大群穿红戴绿的女子眺望后院的方向，大炮发射的巨响把将军府内宅的女子们都吸引了过来了，正房建筑的画廊转角，后院里高大茂密的槐树枝叶，重重叠叠的花圃灌木和假山曲径，遮挡了视线，甚至遮挡了除炮声之外的其他声音，女子们脸上露出崇拜、震惊、疑惑、期盼的种种表情，一边张望，一边议论。

  一身淡粉色新裁比甲的小枙款步姗姗地走了过来，女子们收起目光躬身行礼，有人悄悄推搡那些专心致致望向后院的女子，提醒她们转过身来礼见少奶奶。

  小枙脸上含带淡淡的笑容，稍稍打量了女子们一眼，微一颔首，便向正房通往后院的过道走去。

  “枙少奶奶，将军在后院作法。”如画从人群里出来，拦在小枙身前，“许少奶奶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后院。”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她脸上，她尖尖的脸蛋顿时浮现出几道掌印。

  “将军昨晚准备了大半夜的法器，”小枙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么？还用你来说？”

  如画低头退了一步，嘴唇嚅嗫，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小枙轻篾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睬，施施然走向过道。

  □□□□，杨铭靠在槐树上呼呼地喘气，额头上的汗滴刷刷地往下掉。

  许莹含笑依偎在他身旁，拿出罗帕给他轻拭汗水。

  “将军，都是奴家不好，看把你累的。”

  “许莹……”杨铭把许莹搂到怀里，喘出的热气拂动她的头发，“你为啥没要信物？”

  “信物？”许莹眼神有些黯淡了，“妾身蒲柳之姿，岂敢……”

  “来，我有信物给你。”杨铭拉了许莹的手，一路小跑到M977重卡车旁，打开驾驶室门，座椅上的HK416步枪闪烁黑黝黝的寒光。

  “这个给你！”他取下步枪递给许莹。在刚才的远程炮火作战中，他更多地感受到了许莹的坚毅和果敢，她有一些超越这个时代传统女子的气质，这使得杨铭想起了以前在美国见到的那些女孩，十几岁的小姑娘就会熟练使用各种轻重枪支，有些甚至射击水平不在他之下，他觉得许莹应该也能够做到，愿意做到。

  “多谢将军！”果不出他所料，许莹接过HK416步枪，眼睛里闪起了亮光。

  “再给你一支短的。”杨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格洛克19。

  “将军，这是您的贴身利器，奴家不能要。”许莹坚决地说。

  “唉，我多的是。”他把格洛克塞到许莹手里，“你拿着，我再到车里找一支便是。”

  杨铭在美国高中时就玩枪，P226、格洛克17、19，沙鹰、USP、M92这些经典的手枪他都有，手枪价格不贵，也就几百块钱一支，购买也不像全自动武器那么多限制，而且他那些战友的行军袋里，各式手枪也不少。

  “奴家永远追随将军！”许莹接过手枪，嘴唇凑过来轻轻吻了杨铭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崇拜和爱慕。

  小枙刚走进过道，迎面便见杨铭和许莹提着手提箱、行军袋、背包，并肩出来了。

  “见过许姐姐。”她略略一福，随即拉住杨铭说：“将军，赵知县听到雷声就赶过来了，在大堂等候要见将军。”

  “知道了。”许莹顿时脸色一沉，抢在杨铭之前淡淡地回答道，“赵老爷要等就等吧，将军还有事。”

  小枙在内宅分宠她可以忍，但若是干涉外事，她是绝不允许的。

  “哦，不用急。”杨铭对小枙点点头，“我收拾好东西再去见他。”

  “少奶奶，奴婢按吩咐在这里把守。”如画过来向许莹告状了，“可是枙少奶奶硬要进去！”

  “哦？”许莹冷脸看了小枙一眼，“将军的大事任何人不得干扰！下人们不省事倒也罢了，我自然会有惩处，你身为小主，怎么也不懂规矩？”

  “奴家也是因为关心将军的大事啊。”小枙撇了撇嘴，“许姐姐说的是，妹妹知道了。”

  “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许莹不再理会小枙，目光转向游廊里聚集成群的女子，“没事了，将军作完法了，一切顺利，你们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是！少奶奶。”女子们躬身行礼，整齐地答道。

  人群散去，一个穿着浅色小袄，额头还带有些许青淤的女子吸引了许莹的目光。

  “妤黛，你怎么也来了？”她关切地问那女子，“身子都好了么？”

  “都好了，奴婢们都感激少奶奶的救命之恩。”妤黛屈膝行礼，低头答话，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那就好，你快回去休息吧，今天不要做什么事了。”许莹点了点头，紧追几步跟上杨铭去了。

  “奴婢多谢少奶奶的关照。”妤黛感激地向她的背影躬身道谢。

  “你就是妤黛啊？”小枙走了过来，眼角睨向女子上下打量。

  “是，少奶奶。”妤黛屈膝行礼，“奴婢就是妤黛。”

  “那个撞木头柱子的就是你啰？”

  “是……”妤黛身子一颤。

  “你在城内又没有亲戚家人，又不用放出去，干嘛要寻死觅活的？”小枙嘴角泛起一丝嘲讽。

  “奴婢……是奴婢自己傻。”妤黛声音有点发抖，“奴婢对不起将军和少奶奶的恩典。”

  “是啊，你就是傻嘛。”小枙笑了笑，转身移步离开，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要是不傻，那就直接撞墙了，撞什么木头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