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弹雨
作者:青滢      更新:2022-05-10 17:22      字数:4336
  七十八、弹雨

  长枪兵退回阵地,两百后金铁骑卷着残雪和扬尘呼啸冲来,滚滚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重音的鼓点一样击打阵地里每一个人的心脏,军士们脸色开始发白,持枪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震撼啊!杨铭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大规模的骑兵集团冲锋,那种感觉不是影视作品里的画面所能比拟的,骑兵手里的长枪和战马身上的铁甲,就像一座移动的钢铁战阵迎面而来,让人感到一种碾压和摧毁一切的雄壮气势!

  “大家不用怕,骑兵不敢冲长枪步阵!”他在喊话器里大声给士兵们打气。当然,这种说法也只是书上看来的,是否真的如此,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当后金骑兵冲到一千米距离时,M249开火了,急促的短点射嗒嗒地响起,杨铭以每秒2发的速率扣动扳机,内红点瞄准镜里,骑兵冲锋队列不断有人马中弹倒下,倒地的战马和人体阻扰了后排骑兵的冲驰,一些马匹被绊倒了,马背上的骑兵抛落地面,被随后而来的战马踩成肉饼。

  不到一分钟时间,机枪上的弹链打完了,有四分之一的骑兵倒在了冲锋的路上,剩余的骑兵冲到了顺义军阵地正面的鹿角前,冲锋队伍开始收束成楔形,他们要在之前扒开的十几米缺口处突入。

  韵秋的HK416仍在单发射击,她的步枪射程比M249机枪短,是等到后金骑兵冲到500米距离才开枪的,刚使用步枪不久,对于移动目标的射击还缺乏经验,韵秋主要是射击目标面积比较大的马。内红点镜瞄准方法简单,只要将镜头内的红点对准目标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管,考的只是持枪的稳定性,她有使用三眼铁铳和火绳枪的经验,3.6公斤重量的HK416拿在手里颇为得心应手,倒在冲锋途中的后金骑兵有不下十骑是被她击中的。

  随着HK416“呯”的一声枪响,正对鹿角缺口冲在最前面的后金骑兵被M855A1 5.56mm子弹射中了身体,那个骑兵背后喷出一团血雾,子弹从碗口大的创口穿透而出,翻滚着击到随后的另一名骑兵肩上,那骑兵的铁甲被破开,子弹钻进肌肉组织里,巨大的疼痛和冲击力让他跟前面的骑兵一起跌落马背,两匹战马失去了主人,兀自向前嘶叫冲奔。

  “用全自动射击!注意压住枪口!”杨铭更换了弹链,对韵秋大喊。

  M249机枪的枪口冒出急骤的震动波,5.56mm子弹以每秒钟18发的速率射向冲到鹿角缺口处的后金骑兵,骑兵的冲锋队列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顿时人仰马翻,血雨如注,倒在前面的人马尸体阻滞了后续队伍的冲击之势,后续的骑兵要么被绊倒在地,要么勒住马头减速,紧接着又被机枪子弹像割麦一样射倒。

  十几秒钟时间,三百发的弹链就打完了,后金骑兵的冲锋被完全击溃。阵地前,人和马的尸体堆积在一起,那些还没断气的战马倒在地上抽搐嘶叫,仿佛是在为它们自己和它们的主人哀鸣。

  “长枪兵冲上去,歼灭残敌!”杨铭用喊话器发令。

  那些因为马匹中弹而摔落在地的后金兵爬了起来,四处找寻他们的兵器,这时,四连的八十名军士在连长谢庆元的带领下冲上来了,满地的人马尸骸限制了场地,这些除了掷弹兵之外全部压上的四连军士不能结成大型枪阵,他们以班为单位在尸骸间隙里跳跃穿行,围住那些刚爬起来的后金残兵们一阵猛刺。

  “弟兄们,杀!”谢庆元怒声大吼,将枪尖刺进一个刚提起长枪的后金兵的胸膛,随着枪杆的迅猛拨出,那个后金兵胸口喷出血柱,像木桩一样往后倒下。

  一队军士跟随谢庆元的步伐跨过地面的马尸,冲到另一个挺起长枪的后金兵周围,随着一声“杀”的吼叫,七八杆长枪从四面八方向那后金兵刺去,后金兵骠悍地举枪格挡了正面刺来的两杆长枪,但左右两侧的长枪在他身上扎出了好几个血窟窿。

  四连的军士们继续向前冲杀,冲在最前面的军士挺枪向一个刚从地上拾起长枪的后金佐领刺去,那佐领不仅不避,反而斜向跨前一步,手里的长枪一挥,啪的一声,刺过来的枪尖被格开了,佐领脸上虬髯如戟,目光喷射怒火,威猛的身形继续前冲,长枪扎进了那个军士的胸口。

  那军士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长枪铛啷落地,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在一起,整个身体猛地紧绷起来,只一瞬间,却又软塌塌地扑倒在枪杆上。

  后金佐领的长枪往后拨,枪尖似乎是被尸身的胁骨卡住了,枪杆带动死者的身体软塌塌地在地上拖动,那佐领蹲步挺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猛然用力将挂在枪尖的尸体挑了起来,枪头一甩,尸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连同创口洒出的血雨一起扑落在地上。

  “巴图鲁!”后金残兵高声呼喊,纷纷跑向佐领的身边。

  谢庆元带领军士冲到时,那些落马的后金兵已经聚集起来了,三四十人列成方阵,挺着长枪迎面顶来。

  “结大阵!”谢庆元大吼着指挥他的士兵结阵,长枪如林,以一倍的兵力和后金兵的枪阵拼杀在一起。

  长枪在空中格挡互刺,双方将士怒吼的声音和枪杆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令每一个人不由自主地血脉贲张。

  “哇!”后金兵齐吼满语的“杀”,阵列向前一步,闪烁寒光的枪尖如凌空迸射的丛芒一般,向谢庆元的阵列齐齐刺来,四连的长枪兵们举枪格挡,枪林如织,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一个军士手中的长枪脱手掉落,四连枪阵后退了一步。

  “哇!”后金兵的长枪再次齐刷刷地刺来,四连枪阵的格挡有些乱了,整个阵列再次后退。

  “不许退!不许格挡!”谢庆元怒吼,“有死无生,给我刺!”

  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戚继光《纪效新书》),双方的枪林再次交织,谢庆元的枪尖刺入一个后金兵的胸口,那个后金兵嘴里喷出血沫,双手握住刺入身体的枪杆摇晃,阻滞对方的拨出,而四连的枪阵里,三名军士被刺中了,他们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嚎叫,胸口喷射血雨倒下。

  杨铭的M249机枪重新装上弹链,Aimpoint Comp M4内红点镜里,顺义军和后金军两边枪阵里攒动的人头挡住了弹道,让他难以精准点射。

  “给我顶住!”他用喊话器大声命令道,“二连顾立威,上前增援!”

  “我去!”韵秋一声娇咤,跃身上马,一手挽缰,一手提着HK416,策马向阵地前方急速冲去。

  “你小心!”

  马蹄嘚嘚,韵秋一人一骑像风一样疾驰冲出鹿角防线,在双方鏖战的枪阵侧面二三十步距离勒住缰绳,翻身跃下。

  HK416步枪嗒嗒的射击声持续响起,正在步步进逼的后金军枪阵顿时阵形大乱,那些挺举长枪迅猛突刺的后金兵在枪声中接二连三地倒下。

  “杀!”趁对手阵形大乱的机会,谢庆元一声怒吼,带领军士们向前一步,枪丛刺出,几个后金兵被刺中倒地。

  后排的后金兵迅速上前补位,长枪挺起,正欲与顺义军对刺,侧方的枪声再次响起,他们一个个背部喷射血雾倒下,甚至有子弹穿透了人体,再次击倒了后排的人员。

  韵秋双手举着步枪向前逼近,内红点镜里的目标视面积越来越大,随着扳机的急骤扣动,敌军人员点名般地逐一应声而倒,他们手中的长枪纷纷掉落,激起地面的一片残雪和灰尘。

  第二连的增援队伍也冲上来了,军士们在连长顾立威的带领下,长枪如林,从侧面开始攻击后金军的枪阵。

  “哇!”后金佐领一声怒吼,残存的二十多个后金兵中的一半人侧身转向,挺枪与第二连的一百余名军士展开对刺。

  “稳住!齐步向前!”连长顾立威大声喊道,“一二三,刺!”

  几十杆长枪整齐地向后金阵列刺去,在压倒性的数量面前,后金兵格挡的长枪被荡开了,两名后金兵被刺中,而且刺中他们的长枪还不止一杆。

  “不要格挡,刺!”后金佐领满语大吼,双方的枪丛再次交织,这次后金兵又有两人倒下,而二连的枪阵中也有两名军士被刺中,他们临死前的痛苦哀嚎让二连枪阵的进击步伐犹豫了。

  韵秋换上新的弹匣,HK416步枪射击声再次响起,与二连对刺的后金枪阵里的敌军倒下一片,眨眼的功夫,二连正面的后金兵只剩下四五个人了。

  “刺!”随着顾立威的一声大喊,数十杆长枪刺向那几个敌军的身体,将他们刺得如同刺猥一般。

  “杀!”谢庆元也吼了起来,四连的枪丛向最后的十余名后金兵刺去。

  这些后金兵自知已是有死无生,一个个都毫不格挡,却似没有看到对面刺来的枪丛一般,齐齐跨前一步,挺枪迎面回刺。

  韵秋的步枪再次响起,这次是全自动连发模式,瞬息之间弹匣就全部清空了,5.56mm子弹泼水一样射向敌军枪阵,后金兵像割麦一样整齐地倒下。

  谢庆元的对面只剩下那个后金佐领和一个年轻的后金兵了,佐领的长枪被子弹扫断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枪柄握在手中,脸上的虬髯沾着前面倒下的尸体背部创口喷出的血沫,原本威猛骠悍的眼神变得暗淡,布满疤痕和老茧的手不住地颤抖。在他身边,那个年轻后金兵紧咬牙关,手里的长枪倔强地挺着,脸上肌肉扭动,冷厉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面前的谢庆元。

  “杀!”四连的军士们齐声大吼,几十杆长枪挺抬如林就要向这两个仅存的敌军身上刺去。

  “慢着!”谢庆元突然目光一紧,挥手制止了军士们的刺杀动作。

  “你们俩个,走!”他冷冷地对那个后金佐领说。

  那佐领显然是听得懂汉话,但似乎不太会说,他用满语大声咆哮,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苍凉和愤怒。

  “他是女真人的巴图鲁,认为你在羞辱他,问你为什么要放他走?”手持HK416步枪的韵秋跑到谢庆元身后,冷峻的声音向他翻译解释道。

  “请你告诉他,他在三河县道旁放过我,我今天也放过他,从此两不相欠!”

  韵秋略感诧异地用满语对后金佐领说了,那佐领脸上一惊,眼睛眯起来盯着谢庆元,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一阵苍凉的笑声之后,又用满语说着什么。

  谢庆元询问的目光看向韵秋。

  “他说一命还一命,要你放他身边那个年轻人走。”韵秋淡淡地说。

  年轻后金兵激动地大喊大叫起来,佐领用威严的声音试图制止他,年轻后金兵拼命地摇头,似乎在争执什么,突然,他不再理会那佐领,扭过头猛然挺起长枪作势要向谢庆元这边的枪阵冲过来。

  石火电光之间,那佐领一声大喝,刷地拨出腰刀一挥,寒光闪过,年轻后金兵手里的长枪被齐柄斩断。

  佐领大声喝骂,虬髯如戟的脸涨得通红,年轻后金兵哭着跪了下来,手中的断枪落到地上,双臂紧紧抱住佐领的腰摇晃,那佐领伸手拎住他的脖子,用力一甩,将人甩出一丈开外,不断地喝骂催促。

  年轻后金兵踉跄犹豫,似乎还想回来,但在佐领威严的目光逼视之下,只得一步一步地离去。

  目送年轻人走远,佐领回过头来,目光威沉地盯向谢庆元,用生硬的汉话一字一顿地说:

  “我,巴图鲁,死,不辱!”

  他仰起头,手里的腰刀抬起来,像一阵风在脖子上掠过,鲜血伴着寒光洒向天空,威猛的身躯重重地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