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

  天地未分之时，混沌中唯一的颜色。

  虚无空幻，又包容万物。

  “哗啦……”

  寂静的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水声。

  “喉……”

  翻腾的水声之中，传来一声急长的吸气之声，好似将要溺毙之人，突然攀住浮木，贪婪的呼吸着生命。

  “咳咳……咳……”

  像是有什么人一边咳嗽，一边在水中游动，终于到了岸边。

  过了一会，咳声渐止，沉重的呼吸之声也渐渐平缓。

  漫无边际的黑暗似又陷入沉寂，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轻柔呼吸。

  晦涩难明的诵咒之声呢喃响起，随着一点清光乍现，驱散了重重黑暗。

  清光到处，水波倒映，映得四周凹凸不平的石壁一片波光荡漾，原来是处约三丈多高，十余丈方圆的石窟。

  石窟内几乎被其中一方水池占满，只在边上留有数尺宽的粗糙石台，其中满是缓缓波动的浓稠黑水，反射着粼粼清光。

  水池一角，一团濛濛清光散发着柔和光芒，映亮了整个洞窟。

  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平平伸出，托着光团缓缓移动。

  玉手白嫩凝润，五指纤细修长，有若玉脂一般。

  数点灰黑半透的水滴沿着白皙发亮皮肤缓缓滑下，从手腕汇至肘尖，最后滴入池水之中。

  另一只玉石般的手臂抬出水面，拨开额前湿润紧贴的浓密黑发，露出一张清美无方的绝世容颜。

  只见她脸庞小巧，丰额瘦颊，琼鼻俏挺，黛眉弯弯，睫毛卷翘，容貌竟是绝美。

  一双迷眸半睁，好似两颗被玉帘半遮的璀璨黑亮珍珠，镶嵌在玉盘之上。

  红艳欲滴的樱桃小口微微张着，隐约可见数颗整齐的皓白贝齿。

  满头漆黑湿发顺下脸侧，紧贴着细长脖颈，跨过纤纤锁骨，绕着细肩垂在胸前，半遮着起伏曲线。

  随着手臂转动，胸前紧贴的黑发散开，被黑沉池水轻轻拨弄，在起伏峰峦之间缓缓飘荡。

  女子上身半靠池边，坐在没至胸口黑沉水中，目光迷茫，缓缓扫视身周，好似正在思索自己身在何处。

  过得一会，她缓过了些神，目光稍显清澈，随后手按池边，借力起身。

  随着身形站直，浓密的湿发在胸前划出一道圆润半弧，紧贴着平坦小腹，细狭小巧的腹脐恰好浮在池水之上，在湿发下露出些许阴影。

  竟是未着寸缕，裸在池水之中。

  池边一侧，光线不及之处，似是有条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她扶着凹凸石壁，抬起玉足，踏上池边，灰黑半透的池水从洁白的肌肤流下，隐入起伏阴影，又从腿弯流出，依依不舍滑过趾丫，又回到水池之中。

  女子站稳身形，蹒跚的沿着池边的粗糙石台，走至甬道之前。

  目光轻柔转动，停在甬道前的地面，樱唇微张，惊讶出声。

  随后缓缓俯身，脚踝间晃动的发梢被浓密黑发压住，散了一地。

  玉手下探，拾起了一柄通体漆黑的连鞘长剑，只在握手处蒙了圈绛红色的兽色。

  “呛啷”

  长剑离鞘半尺，清光乍现，映得四下大亮，似是抽出了一泓秋水。

  玉手将长剑合鞘，靠在胸前，又从池边捡起两枚玄青色的素式环戒。

  她疑惑的打量了几眼，将两枚环戒握在手心，抱着长剑，一步步的沿着甬道向外走去。

  出了甬道，便见到几间倒塌过半的木屋，而在木屋前方远处，一团耀眼亮光闪闪发光，照亮了周围百余丈方圆。

  女子见到亮光，眼中迷茫之色更重，黛眉紧皱，好似在苦思不已。

  突然间眉目舒展，望向亮光的眼中现出复杂难抑的激动之色。

  她“啊”的惊呼出声，怀抱长剑，迈着蹒跚步伐，也不顾满地尖锐碎石，就这样赤着脚往那处亮光跑去。

  只见她越跑越快，到最后竟似化为一缕幽光，向前面疾掠而去。

  眼看着她离那团亮光只剩十余丈的距离，突然间虚空大亮。

  只听“轰隆”巨响，一道巨大雷电凭空形成，有若一条狰狞巨蟒蜿蜒而下，瞬间便劈到她身前。

  她乍见雷蟒劈下，惊吓得不知作何反应，下意识的往地上一蹲，任由雷蟒鞭劈。

  就在雷蟒即将劈中之时，女子身周突然冒起一层约尺许高的濛濛玄光，雷蟒劈入玄光之中，立时湮灭无形。

  过得几瞬，她听得雷声消散，这才缓缓把头从膝弯中抬起，见到自己身周散发的玄光，目中现出诧异之色，随后试探的小心踏步，仍然向那团亮光走去。

  “呼”的一声烈响，一团炽热火焰突然从地面窜起，火势迅疾蔓延，转瞬便把她围在当中。

  火舌狂舐，猛然窜升得约有一人多高，凶猛得朝她扑去。

  她抬手挡在面前，神情虽然惊惧，却仍是毅然的向前走去，身周濛濛玄光巍然不动，将所有扑来的火焰全数泯灭。

  潮湿的秀发被热力烘干，又被鼓荡的灵气拂动，丝丝分明的飘扬在她身周，好似一帘发幕，若隐若现的遮住了她的曼妙胴体。

  五丈、四丈……

  怒焰升腾，火势渐凶，烧得虚空扭幻。

  惊雷连闪，癫态毕现，劈得大地开裂。

  三丈、两丈……

  雷光、火光交织一起，疯狂的朝玄光中的人影压下，似要将她劈成碎片，烧成飞灰，方肯罢休。

  一丈……

  濛濛玄光之中，一截玉臂缓缓伸出，没入那团耀眼刺目的光亮之中。

  玄光到处，亮光好似冰雪消融一般，现出一个数寸大的圆洞，并且迅速变大，层层包围的雷光火光也随之退散。

  亮光消退，露出正中一名盘膝跌坐的男子身形。

  男子混身赤裸，皮肤上遍布雷噬火痕，一层若隐若现的火焰缭绕在其身周，不时还有细小雷丝一闪即逝，又在其身上劈出一道道新的伤痕。

  男子低垂着头，双目紧闭，面无表情，两手摊开，垂在膝前。

  只见其胸膛微微起伏，竟然仍在吞吐罡气，吸纳灵力，似对一刻不停的雷噬火烧丝毫不觉。

  女子见了男子身形，脸上先是一阵狂喜，随后又现出哀绝之色。

  她樱唇微张，发出无声呼喊，随后脚下一软，趴伏在男子身上，削肩颤耸，泣哭不止。

  包围着她的濛濛玄光，也将这男子轻柔围住，玄光到处，雷光火焰一阵炽盛，好似在极力抗拒，立时将玄光抵住。

  一道巨大雷电在其背后盘虬成形，燃烧的火焰也愈见凶猛，眼看着就要压抑不住，爆发在即。

  一道青光从半空中倏忽落下，正中男子脊背，雷光火焰立时消隐。

  玄光没了抗阻，瞬间便将男子淹没其中。

  女子及踝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将两人轻柔围住。

  男子腹中光芒骤亮，丝缕光线从两人身体交接之处透出。

  女子胸腹被光线照住，黛眉紧皱，樱唇深抿，好似痛苦非常。

  不过便即如此，她也紧拥着男子，丝毫不愿松手。

  光线将女子胸腹照得红亮一片，随后突然隐没。

  而几缕玄黑光丝从女子身上透出，紧跟着隐没的光线，钻入男子腹中不见。

  两人身下，一点晦暗灵光亮起，迅速蔓延至整个空地，构出一座巨大繁复的法阵灵纹。

  无数微弱灵光从法阵之中升起，悬浮在地面空中，全都散发着荧荧微光，犹如天上星河流入人间一般，也一点一点的落在两人身上。

  在荧光辉映之下，女子白皙的皮肤更见晶润通透，有如白玉一般纯净无暇。

  而男子全身皮肤干枯，片片龟裂脱落，其下隐见晶光透出，一层新的皮肤正在逐渐长成之中。

  ————

  残破小院上空，光线难及的黑暗之中。

  一个身着玄青道袍的苍老身影悬定半空，目光柔和的望向远处相拥跌坐的男女二人。

  看他双目之中神光委顿，胸口剧烈起伏，一副疲乏已极的模样。

  “阴灵之体，至阳宝珠。阴阳交泰，互生互补。当真万载罕见，果然天定之数。难怪这一元的杀劫，要应在此人身上。”道袍老者呢喃道。

  他喘匀了气，收起手中的黯淡木牌，飘身落入下方残院之中。

  一间还算完好的木屋之中，两具骸骨盘坐其中，一具坐在正中枯朽的蒲团，一具却在侧边不远。

  道袍老者走到侧边的骸骨之前，神态萧索，语气低沉，道：“老朋友，辛苦你了。”

  随后转身面向正中那具骸骨，低声道：“师妹，你莫怪我……”

  他垂首而立，哀悼良久，随后默默抬手，袖袍挥过，将两具骸骨分别收取。

  紧接间转身迈步，步伐还未完全迈出，人便已消失无踪。

  ————

  漫天荧光交织舞动，有的上浮，有的飘落，浮绕在相拥而坐的两人身周，不时有几点荧光落在两人肩头，场景美轮美奂至极。

  女子长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后缓缓睁眼，痴痴望向眼前的男子面容。

  抬手将男子脸上块块龟裂的灰褐皮肤轻轻揭去，露出其下新生的细嫩皮肤。

  男子眼皮微动，亦是缓缓睁眼，目光散乱迷茫，过得好一会之后，终于渐渐聚焦，与那女子眼神交汇。

  漫天荧光似是不忍打扰，一点一点的渐渐熄灭，只留余最后几点，悬浮在两人身旁，闪烁着微弱光芒。

  成为黑暗之中的最后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