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李殷殷嘴里说出来，难得有了放狠话的味道。

  原本也是要大开杀戒的意思。

  而直接当着术士协会、包括术士协会的会长在内的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这句话，也就是说明，李殷殷并不在意，这之后术士协会会以何等目光看待自己

  更不介意让他们看自己接下来用可能用出的手段。

  总归，对方敢当着她的面，在她的地盘对宋林舒动手，拿宋林舒的命跟她赌，那就得做好承担她怒意的准备。

  而术士协会的人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反应最快的还是那个少年人：“那不是好事情吗？为民除害呀！”

  李殷殷：“……”

  大体上道理没错，但听这少年讲，怎么就怎么听怎么怪呢？

  觉得怪的显然也不止他一个，陈会长终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身边站着的男人则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申小军，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申小军撇撇嘴：“你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凶我。”

  男人简直要给他气笑，手都抬起来了：“你个小兔崽子……”

  倒是陈会长开口：“好了，喊你们出来，不是为了叫人家看笑话的。”

  有他这一声，一大一小登时噤若寒蝉，只不服气地对瞪一眼，然后保持沉默。

  陈会长则看向李殷殷跟叶槿：“红叶小区这边的事情，你们尽管放心，秦家小姑娘那边，叶舜华你自己心里有数，至于另一边，我们会处理好。”

  “乱妖那头，那麻烦你跟殿下多费心，若非必要，术士协会也并不想介入。”

  “毕竟，如今时代，术士协会跟妖协所求，原本便是一样的，我们是相辅相成的存在，自然也不希望两边闹得太僵。”

  “若有年轻人冒犯过殿下，我在这儿，替他们道歉。”

  李殷殷看着言辞诚恳的陈会长，神色不明。

  最终，她道：“我对人类修士的偏见，跟你们无光。”

  她顿了顿，又补充：“跟叶槿也无关。”

  “若你们觉得我说得不是实话，也可以直接找人来妖协这边查，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了，我虽为妖，且为九尾，跟妖协的关系，也不见得有你们想象当中那般和谐。“

  换句话来说，她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妖怪。

  能接受祝红鲤的存在，是因为祝红鲤是祝红鲤。

  会偏爱叶槿，也仅仅因为，叶槿是叶槿。

  李殷殷从不打算否认这个问题——从前只不过是没有意识到罢了。

  况且，叶槿不也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所以，并不能怪她一个。

  而她当下的态度虽然依旧算不上好，但却依然比许多大妖要好得多，至少，她能够安安生生站在这里跟术士协会的人对话，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甚至于，连陈会长他们都觉得，面前所站着的这只千年九尾，实在是太实诚了些。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存在教出来的。

  不过，不管李殷殷有多时实诚，陈会长跟术士协会里面的其他人，都没想过要利用李殷殷的这一份实诚，或是以此作为“弱点”来算计李殷殷。

  且不说陈会长说的是真的，如今妖协跟术士协会能算得上命运共同体，在妖怪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的情况下，他们真的没有必要对世上的妖怪赶尽杀绝。

  就李殷殷这跟前，可还站着一个叶槿。

  同样作为狐狸，叶槿跟李殷殷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倒不是说叶槿就是什么阴险狡诈的存在，叶槿本人因为师承的关系，倒是也被教养出了一副好兴致，是现存的大妖里头为数不多的好说话的存在，只是若是有人敢在叶槿面前搞小动作，存坏心思，甚至要当着他的面，算计他明显很在意的就为殿下，陈会长也不敢说，叶槿能做出来些什么事情。

  这是个良善的，却不是个纯良的。

  可以说，叶槿非常不好惹，若是叶槿要动手，他们集全部力量，也未必能对付一个叶槿——毕竟，叶槿本身，对他们的这样那样的手段，可是清楚得很。

  只要动手，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绝对是叶槿，而不是他们。

  他们可还没见过叶槿作为狐族的手段。

  如今，叶槿跟李殷殷凑在一起，对于术士协会而言，也不知道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应当还是能算好事的，毕竟，术士协会跟妖怪并没有什么矛盾，而李殷殷白纸一样的存在，有一个叶槿为她保驾护航，也能防止她就被什么人骗了去，然后到时候，术士协会便不得不站在她的对立面，跟她动手。

  思及此，陈会长又想到了不久前被送到自己办公室的信。

  最终，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给李殷殷跟叶槿让出来一条路。

  他都让了路，他身后的其他人，自然也都让开了一条道。

  只听陈会长道：“已经叨唠很久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再耽误你们的时间。”

  李殷殷能听明白他的话，一时间却不能马上理解这是个什么意思。

  倒是她旁边的叶槿开了口：“没事，我们走吧。”

  他说完，又看向陈会长：“陈会长客气了，人类社会里面的事情，大多数还要您来操心。”

  说完这句，他拉起仍没反应过来的李殷殷的手腕，见李殷殷没有挣脱，便直接拉着李殷殷往前走。

  直到进了小区，再看不见术士协会的人，他才放开李殷殷的手腕，下意识搓了搓手指，有点儿意犹未尽。

  他想，他确实是喜欢李殷殷，而人类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动手动脚，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不过这动手动脚还是得注意分寸，毕竟，这一次闹得过分了，说不定李殷殷就会反过来跟他“动手动脚”。

  大战当前，不宜内讧。

  至于拉小手什么的，以后总归是还有机会的。

  问题一点都不大。

  看李殷殷还在沉思，叶槿赶在李殷殷反应过来所有事情之前，开口：“陈会长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如今术士协会也主和，虽说总是要出来巡逻，干得更多的事情，其实还是打通各个方面的政策，让妖怪在人类世界里的生活更‘平常’。”

  “有些妖怪对他们的存在确实是怨声载道，不过，那是因为他们有时候并不怎么守规矩，而负责对他们执行惩罚的，还是术士协会那边——就像混混也不喜欢执法者一样。”

  他转过头，直直看尽李殷殷眼底：“殷殷，我不是在为术士协会说话，不过，既然他们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们就不用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是不是？”

  李殷殷在他絮絮叨叨说这些的时候，也终于回了神，听他最后像是哄小孩一样的语气，登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直接动手，只瞪了叶槿一眼，开口：“我就是在想，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还那么多人一起过来说，是为了壮胆吗？”

  叶槿：“……”

  这回无话可说的换成了他。

  毕竟李殷殷说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这么一大群人过来，就为了专门找他们说这么几句话……确实很有壮胆的嫌疑。

  哪怕叶槿知道这些人之后都是要去干正事的，会分别负责附近的小区的乱妖的抓捕，但他还是忍不住跟着李殷殷的思路想歪——就算是有正事再生，难道就不能先去干正事，然后留那么一两个人过来跟他们对话，非要一大群人一起？

  所以说，果然还是在同时面对两只千年狐妖的情况下，感受到了莫大压力，最终只能一群人一起过来壮胆吧。

  虽说这一群人，就算只在叶槿眼里，也有点儿不够看。

  但，总比一两个人好，不是吗？

  故事叫做，思维一旦跑偏，其实是很难拉回来的，于是，叶槿跟着这样的思路一向，居然还真就觉得越来越有道理。

  而李殷殷不过随口一句打岔，确实没想到叶槿居然真的会露出“这很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表情。

  她也感到一阵无语，终究是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开口：“你回家之后，就直接睡觉吧，今晚不会太平——我觉得，它今晚会来找我。”

  她顿了顿，看着叶槿，再次开口：“你家有客房吗？”

  叶槿一愣，嘴比脑快：“没有。”

  他家的装修是按的从前跟师父一起住的地方，那里只有他师父一个屋，他跟着他师父睡，就算化形之后，睡觉也依然是用的狐狸模样，冬天还被师父揣在手里用于取暖。

  至于祝红鲤，她也不需要自己的房间，通常是想睡哪里睡哪里，可以说，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她的“房间”。

  霸道得很。

  所以这个回答没毛病。

  李殷殷想了想他家那个装潢，也觉得这个回答好像没什么毛病，于是开口：“……那借你家客厅一用。”

  叶槿登时明白了李殷殷要干什么，一句“要不然你睡我房间吧”好半天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房间也不见得能比他客厅“豪华”到哪里去。

  况且，李殷殷很多时候都按着人类世界的认知来过，人类世界里头，一个男人邀请一个女人睡自己房间什么的……叶槿觉得，可能还是不太合适的。

  然而让女性睡自家客厅，好像也不是多合适的事情

  最终，他开口：“我也在客厅好了，原型，不占地。”

  叶槿：“……”

  他这说的是什么鬼东西。

  然而话已经说了出口，李殷殷也已经听见了，并没有撤回的机会。

  更要命的是，李殷殷仿佛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她点点头：“也是，原型就好。”

  叶槿：“……”

  事已至此，叶槿心一横，干脆提出了另一件事：“我还有一个‘家’，那里有客房。”

  就是需要清理一下。

  不过清理起来也很快，只不过是一堆装着乱妖魂魄的瓶子罢了，他不住那里是因为觉得吵，而不是因为瓶子占完了地方让他没地方住。

  但邀请李殷殷去乱妖堆里什么的……仿佛也并不比一起化成原型睡地板强。

  然而李殷殷再次带你点头：“也好，客房没有必要，不过出了清台，它对我动手应该也会方便一点。”

  清台的阵法已经被术士协会那边派出来的人加固过，纵然李殷殷在清台睡觉的时候也依然会叫对方侵入梦境，但在外面，对方动起手来，确实会省力很多。

  至于对方会不会因此拥有更强的实力——这不在李殷殷考虑的范围。

  说到底，对方能够有如今的实力，能对李殷殷动手，多半还是因为那具至今没得出结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妖躯”，李殷殷想，如果对方能够不动用那具“妖躯”，或许，也并不想用的。

  所以，她想试试。

  最终，作为提议的提出人的叶槿，只能履行自己的话，将李殷殷带到了自己原本住着的“家”。

  就在红叶小区，但跟宋林舒已经秦书筠家并不在一个方向。

  叶槿落地后，便跟李殷殷解释：“书筠的爸爸知道这件事，这个房子，我是以叶舜华的名义买的。”

  他顿了顿，补充：“术士协会那边也知道。”

  李殷殷：“……”

  她并不在意谁知道谁不知道，她的重点在，买的。

  同是千年狐狸精，叶槿都能买房了，而她，身无分文，还在给妖协打工，如今更是糟心到，连工都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打。

  真就，狐狸与狐狸的悲欢也并不相同。

  她想这些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故而叶槿将她领进屋。

  屋子是买的，买的时候就已经是精装房，除了一些细微处的阵法之类的东西，叶槿什么都没动，故而房子在本质上，跟宋家秦家并没有什么差别。

  一个人住，会显得非常大。

  但进门之后，吸引李殷殷注意的，就不再是这些问题。

  她看着客厅里，原本该放电视的地方，那显然是由叶槿加上的巨大玻璃展柜，以及展柜里头被摆成形状的一溜儿眼熟的小瓶子，陷入了沉思。

  然后，她转向叶槿，发出了发自内心的疑问：“叶槿，这些玩意儿，是乱妖的魂魄吗？”

  不需要叶槿回答，瓶子里传来的动静就已经解释了一切。

  李殷殷再次诚恳发问：“你是变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