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所望

  一条注定不会有结果的路，你还会继续走下去吗？

  会。

  当蕴含着无尽灵力的雷劫降下时，潋月便知道，自己终于等到那一刻了。

  三千年，他用了整整三千年证道，一次次失败，一次次不甘地挣扎，终于让他触碰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迎来了自己的劫。

  每个人的劫数都是不尽相同的，譬如凉溪，她登临圣道的劫数便是找回自己的本心，以天下苍生为重，迷途知返，放下心中的执念，不再纠结于个人恩怨情仇，看清大道本源；

  徵清的劫数是放下过往种种，明悟无情道之本，万物大爱皆为有情，心怀苍生，胸中有大爱之情，方能正真与大道合一；

  而潋月的劫数便在于淬炼。

  不仅仅是要淬炼出一副更好的法身，将体内的污浊之气排出去，得以提高自身修为，更重要的，是磨练心性。

  淬炼法身是因为潋月本是妖族，却因死后怨念难消，所以入了魔道，在魔神点化下重修肉身，成了魔神。

  说到底，他的法身并不稳固，所修之道也不甚纯粹，是以，比之从前身为妖族时的一日千里，入魔后，潋月修炼可以说艰难数倍不止，且后来将自己的一缕神魂分出，入了天宫修习仙术，便更与本源之力格格不入。

  若不是因为这些年潋月对自己的法术控制极为妥当，从未有过混淆，又有女君赐予的灵力稳固修为，只怕他早已因为气息不稳走火入魔，魔元爆体而亡了。

  再则便是，潋月的执念所在不过一个情字，哪怕明知所爱之人不在身边，最终也不一定能够如愿，他还是义无反顾，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如此无畏的奔赴，总该要受些苦的。

  比如，每一次修为提升都会迎来雷劫，心魔也已经成为了“故友”。潋月有时候甚至都觉得自己要分不清梦里和现实了。

  越是如此，对于道心的考验便更是苛刻，若是在此次渡劫的心魔幻境之中他失去了理智，彻底沦陷，只怕最后的结果，必定是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雷劫遍布潋月所在之处的天空，紫色的光芒隐约在云层见聚集，隐隐含着大道神威。

  牧血发觉不对，急忙道：“尊上！这雷劫似乎与从前不同！”

  潋月颔首：“我也感受到了，这雷劫蕴含着大道威能，恐怕不是寻常雷劫，或许是我机缘已到，不过，此地虽然偏僻，但这般威力的雷劫降下只怕影响巨大，你还是带人在附近看看有没有生灵了，巡查过后也赶紧退出这一片，以免遭受波及。”

  “是，尊上务必小心！”牧血明白情况危急，此次渡劫已经根本用不着他来护法了，于是赶紧带人撤开，同时搜寻着附近生灵，带着他们一同撤退。

  刚刚离开没多远，牧血便看见那云层见竟然凝聚出一道金色的天雷来！

  身后属下骇然，“统领，那是什么情况？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丢下尊上不管吗？”

  牧血摇摇头，“这是金雷，看来，尊上这一次是真的有大造化，我们必然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倒不如回去准备准备，或许，魔界很快就要推选一位新的君主了。”

  “统领，你的意思是？”那属下惊讶不已，“尊上他很快就要步入圣道，成为圣君了？”

  “嗯。”牧血心中感慨，“回吧。此地很快就会被雷劫结界所封闭，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威力这样强大的天雷降下时周围便会自发出现结界，以减少对附近的生灵影响，可若是误打误撞入了结界内，没有那个能力抵御天雷之威的话，下场恐怕没那么好看。

  一行人离开了渡劫之处，这才放慢了脚步。

  一个属下忽然道：“首领，你说，尊上这一生的执念，究竟为何啊？”

  牧血本不想与这些人谈论潋月的私事，但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道：“不过一个情字罢了。”

  见牧血不仅没有责骂阻止，反而搭了话，另一人也来了兴致，赶紧凑过来问道：“都言尊上爱慕徵清尊神，可如今徵清尊神早已得道，为何尊上还是不肯放下？魔界那么多漂亮的姑娘，哪个不想嫁给君上，真不知道尊上执着为那般呐！”

  牧血不欲多言，见他们追问不休，没好气地一人敲了个栗子，“若是你们能想明白的话，如今渡劫飞升的就该是你们了，做好自己的事去，少扯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属下们一个个赶紧正经起来，老老实实跟着牧血回去。

  此刻，牧血自己却又忍不住想了起来。

  尊上能为哪般？不过是情入骨髓，难以割舍罢了。若是放得下的话，君上早在万年前就该放下了。

  不管是当初的种种谋划，寻找所谓的替身，布下那样一个大局也好，这些年勤修苦练提升修为也罢，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或许在尊上心里，那个人，重于一切吧。

  牧血回头看了一眼被雷云包裹的地方，心中默念：如今既然能够迎来雷劫，就说明先前尊上的努力都是有用的，也算是不负所望了，希望尊上能够顺利度过雷劫，得偿所愿。

  大道已成

  潋月被雷劫形成的阵法围困起来，那一道道手臂粗的淬体雷劫就那么劈到身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若是普通的雷劫，潋月还能用法力相抗，以抵消雷劫的部分威力，可这淬体雷劫就是要淬炼法身，自然是无法避开的。

  潋月咬牙承受着这一次次的剜心刮骨之痛，却丝毫不敢松懈。因为他知道，此刻，心魔生在虎视眈眈，只要他一生出杂念，便会被其所惑。

  然而，再坚强的人也扛不住这样霸道强力的雷劫，潋月终究是有了松懈的时候。

  眼前一花，便被心魔得逞，拽入了幻境之中……

  再睁开眼时，竟像是回到了妖神宫。

  “何夕，你怎么在这儿？”

  临洮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何夕，眉头微蹙，道：“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怎么一直不见你？爹爹说你是有要事要办，可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让你连我的大婚都不参加了？你这么做，未免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潋月再睁开眼，只见临洮画着精致的妆容，一身火红色华贵礼服，像是要结婚一般。

  潋月有些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她，看徵清的容貌看得久了，他都快忘记原本的临洮是什么模样的了，如今再次见到临洮，潋月即便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心中却也十分感慨。

  哪怕是一模一样的脸，他和绛秋之间还是十分不同，先前精心调教那么久，终于培养出了个绛秋，本希望她能学得临洮的十分之一也好，可最终却不尽如人意，结果这枚棋子还是失控了。

  哪怕最后她并没有揭穿他的身份，没有让徵清知道，一直以来，那个算计着天帝的人就是他。

  如今再次见到这一幕，回到当初的这个时候，潋月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心中却还是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没事，只是近来君上交给我一件重要之事，无法推脱，故此耽误了些时辰。”

  潋月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女子，温声道：“不过还好，终究是赶上了。”

  临洮叹了口气，神色郁郁，“只可惜，你不能为我送嫁。”

  潋月知道，临洮此时心中所郁结的并非此事，而是在念着溱洧，心中有些不痛快，只是，当初他为了成全他们，把真相告知了临洮，结果却那般惨烈，如今有了再选择的机会，是不是可以不一样？

  “殿下。”潋月抿唇，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可知，自己为何会在散灵咒发作后，依旧安然无恙吗？”

  临洮有些不明所以，“你这是……”

  “是我，牺牲了自己的全部修为救了你。”潋月坦然道，“我本来再过一段时日，寻得突破之机便可成神，可我不忍看你因此丧命，故而不惜牺牲自己的修为，如今，我想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来，你我一直在一起，在你心里，我与他人，可有半分不同？”

  临洮眉眼弯弯，眼中似有点点星光，语气缱绻，“何夕，你对我来说当然不同啦，你是独一无二的，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说着，她上前一步，握住了潋月伸出来的那只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去和爹爹说，让他成全我们……”

  闻言，潋月眉眼间的温柔之色渐渐敛去，他伸出手，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地抚摸着临洮的脸庞，声音冷漠至极，“若是你能继续扮演好她，我倒是不介意继续陪你演下去，可惜，你偏要用这种拙劣的演技来挑战我的底线。”

  言罢，潋月的手朝下一滑，落在了临洮脖子上，瞬间用力，直接把她的脖子拧断！

  “你……”临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最终不甘地倒地身亡。

  随着临洮的倒下，周围的环境也逐渐扭曲起来，变成一片空灵之景。

  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和她在一起，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吗？为什么要拒绝？”

  潋月揉了揉眉心，闻言，轻嗤一声，“我是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可是，你这般拙劣的扮演着她，可是却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一副长得和她一样的皮囊罢了，能骗的过我？”

  那道声音顿了顿，随即带着诱惑一般开口：“即便如此，若是你在这梦境之中，便能够一直与她厮守，是真是假又有何妨？只要能达成心愿，不就是最完美的事情吗？”

  “说你蠢，还真是蠢。”潋月闭上了眼睛，雷劫已经过去，只剩些余威，此刻吸收雷劫之力是最好的机会。

  “自从我选择了有情道，证道途中，你也算是一直陪伴着我了，可每一次的心魔之境都如此不走心，我喜欢的人不止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帝女临洮，也是后来心怀苍生的神尊徵清，她修无情道，心中只有天下，没有私情，我即便是喜欢她，也不可能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所以，每一次你顶着她的容貌做着哪些与普通女子一般庸俗愚蠢的事情时，我简直想掐死你，又如何会被你迷惑了心智？”

  心魔有些不解，“既然你明知她不会因你动情，你所做的一切也都不会让她爱上你，为何你还要一直坚持下去？这注定是一条没有结果的路。”

  “那又如何？”潋月毫不在意地道：“她心怀苍生，与我喜欢她有何冲突吗？我愿意同她一起守护这个世间，她庇护六界，便由我来保护她。”

  心魔没再说话，不知何时，已经从潋月的识海离开了。

  雷劫停歇，接引神光从天外洋洋洒洒落下来，大道之能与之共鸣。

  潋月细细感受着从前感受不到的道韵，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

  如此强大的灵力波动很快引起了各界的关注，魔界出了一位尊神的消息渐渐为人熟知，而魔界，也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推举一位新的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