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华看着那扇门，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晴音站在旁边不说话。

  洛风华的眼神黑沉，看不清什么神色，似乎想透过这扇门看见里面的那个女人，和她那颗心。

  “晴音。”洛风华开口道，朝着她微微一笑，神色平和。

  莫名地，这样的神色让晴音心中一跳，似乎看见了褪去了一切表象，最内里的，苍白的洛风华：“是，小姐。”

  洛风华道：“你知道我母亲吗？”

  晴音眼神动了一下，开口措辞道：“夫人当年清修的时候，奴婢刚刚入府没多久，年纪还小，所以不甚清楚，只听说夫人当年和相爷是一段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佳话。”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话是如此，其实不然。

  若说出身，洛家高门，当年正是好时候，而洛风华母亲家却已然显出颓势来，论起容貌，洛风华母亲虽然美丽，但是同胞的姊妹凉妃却更胜一筹，也算不得有什么名声，尤其比不得洛平甫当年公子如玉，掷果盈车。

  当年垂髫的少女陪着自己的手帕交去看那新科探花郎，失手落下的扇子恰巧打掉了探花郎的帽子，少年一抬头，看见了楼上少女美丽的脸，忽然心动，于是，上门求亲，高门子弟，德才俱佳，少女的父母亲自然欣然允诺，于是就……一错再错。

  洛风华再看了看那扇紧闭着的门，道：“回去吧。”

  小姐不进去了吗？

  晴音很想这么说的，但是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今天的洛风华有点不一样，她好好听着吩咐才是正理。

  就在这时，那扇看似永远不会打开的门缓缓向外推开，里面走出一个丫头来，这个丫头年纪不小了，二十五岁左右的模样，丫头到了这个年纪，应该称一声“姑姑”的。

  林姑姑站在门槛内，几乎是用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洛风华道：“小姐让你进去。”

  洛风华一笑，原来许嬷嬷对她开口闭口的“你”“我”果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在她母亲这儿竟然是成了例了。

  洛风华道：“母亲清修，不敢打扰，只是路过罢了。”

  林姑姑冷冷一笑：“我竟不知道你原来进小姐门的胆量都没有，只是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胆量赶走许嬷嬷。”

  这样冒犯的话在晴音听来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晴音虽然听闻了不少洛风华和她母亲不和的传闻，但是这样的事情真摆到面前才觉得荒诞，连母亲的仆婢都这样不待见她，可想而知洛风华母亲该是怎么对她的，可是即使是洛琅那样刁蛮的小姑娘，四夫人还是宠着她，洛风华各个方面都足够让一个母亲自豪，洛风华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被自己母亲这样对待的洛风华，该是很失望很难过吧？

  洛风华表现得相当淡定，甚至笑了笑。

  以管窥豹，可见一斑，见过许嬷嬷就足够对她母亲的人达成一个笼统的印象了。

  洛风华笑道：“你也不必对我使什么激将法，我真的只是路过的。”

  洛风华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开。

  林姑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扬声道：“小姐有话吩咐你。”

  洛风华脚步一顿，声音淡淡：“我不是她的奴婢，更当不起她的女儿，如果非要用什么名分来压我，许嬷嬷就是下场。”

  林姑姑的声音发冷：“你当真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吗？”

  洛风华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笑了：“以前我是不在乎自己名声的，只是如今顾着丞相府，少不得要在乎一二，你们若是打定主意要坏我的名声，”洛风华回头，黑而深的瞳孔里倒映着这座冰封的屋子，鬼魅般的渗人：“她在乎什么，我就一个一个全数毁掉。”

  ——

  洛风华脚步轻快地离去，问晴音道：“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是不是感觉我和我母亲的相处就像仇人一样？”

  晴音道：“奴婢不敢。”

  洛风华思索了一下，道：“我这儿没有那么多敢不敢的，你不必这样拘束。”

  晴音低声道：“奴婢懂得。”

  洛风华把自己和她母亲的关系展示给她看，而且只带她过来而不带晴宛晴舒，为的不仅是她以后在处理她和她母亲事情的时候多一点分寸，也是出于给她被人信任的感觉，她懂得，尽管只是心领，并没有说出来。

  洛风华叹气道：“我屋里晴宛本来就是个闷的了，没想到你也是个这样寡言的。”

  晴音愣了愣，眼神有点闪烁，道：“晴宛……”

  洛风华眨眨眼：“晴宛怎么了？”

  晴音低头道：“晴宛虽然寡言，但是待那些小丫头们都是很好的，做起事情来也是尽心尽力，就是这次帖子上的字，奴婢虽然不懂，但是见了也觉得极好。”

  洛风华静静看了晴音一会儿，抬脚向前走去，道：“我不是洛琅，让你过来也不是做下一个晴宛的。”

  晴音待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也没有说出什么，目光空洞地看着洛风华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惆怅，酸涩，或许还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或许人都是这样贪婪的生物，明明已经很好了，比以前好了很多了，却总是觉得……不够。

  不够的，还是不够，想要……更多，更多的，多到可以填补这些年来所有的空缺，多到奢望下一刻就能让人生完满无瑕，明明也是知道……不可能。

  洛风华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晴音：“真不怕我回去把你关在门外让你再也进不来吗？”

  晴音看着洛风华的那一回眸，不复方才看林姑姑的冰寒冷酷，忽然觉得方才的感觉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小碎步到洛风华身边，低声道：“奴婢不敢。”

  洛风华冲她一笑，接着向前走。

  就算一时间无法填满所有的空缺，可是一点一滴，总有一天是可以填满的，总有一天，能卸下所有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