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华的眼神暗沉下来，唇角却露出个略显凉薄的笑来，乖乖地伸出手指，扣住了庄子卿的，笑道：“拉勾上吊……”她不看他的眼睛，轻声道：“两辈子不许变。”

  为什么是两辈子呢？

  庄子卿的笑容不变，也不曾问。

  洛风华手中的庄子卿的手指纤长微暖，更让她感受到了她自己手上的冷，洛风华笑着松了手，握了一手凉。

  洛风华的笑容不变，也不曾解释。

  如果这一世的庄子卿能够平安喜乐，那么她就不敢再去乞求来生，只要当下，只要如今，只要他一句“风华”，她就永远认得这是哪个卿卿。

  洛风华又想到些事情，有些苦恼地笑了一下，道：“卿卿……你现在多休息一会儿吧。”

  庄子卿挑眉，洛风华看着有些发黄的竹叶在空中打着转儿，带来点秋意凉爽，踌躇道：“秋天……是个有些肃杀的季节呢。”

  “嗯。”庄子卿应了一声，秋主刑杀，所有的犯人，都是秋后问斩的，撑得过秋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撑不过……即刻就死了。

  这个辰国的秋天，看来注定不会平静，他如今留在朝中，怕是要有不少麻烦，洛风华让他歇一歇，怕是将来他会很忙的暗示。

  庄子卿看着眼前女子的眉眼，想，她到底在图谋些什么呢，或者说，什么值得她这样处心积虑地谋划呢？

  重臣嫡女，她本来不该操心这些的，可是，庄子卿抿过下唇的上齿微干，他无法拒绝眼前的女子，既然决定了趟这辰国朝廷水的深浅，他就不会再多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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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辰国皇帝登基的第十四年，他生了十二个儿子九个女儿，后宫嫔妃宫人计五百三十六人，辰国处千丈江畔，他的生活富裕奢侈，一个月保持六七天左右的上朝率，大多时间躺在龙椅上休养生息，至于具体事务的处理，文武有别，各司其职。

  闲暇之际，他总是半是安慰地想，贤能帝王垂拱而治，如今的辰国帝都富庶，他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凉妃素手洗净，把一只橘子去了上面白色的筋络，递到皇帝的口边，皇帝从善如流地张口嘴，柔软的果肉在唇齿间溅出甘甜的汁水，皇帝回了一下滋味，微微皱了眉头：“淡了些。”

  皇帝不喜，凉妃却皱了黛眉，俨然一副更加不悦的模样，旁边的宫人赶紧道：“近来雨水勤了些，进上的果品味道都不如往年。”

  皇帝见凉妃不悦，想起凉妃平日里性子高，鲜少有自己亲手剥橘子的时候，赶紧笑道：“凉妃一片心意，朕心领了。”宫人提起雨水果品，这勾起了皇帝的一些联想：“西延不是通商，进了不少新鲜的金丝橘过来吗？朕记得凉妃喜欢这一口，味道应该比着这个好些。”

  东边的辰国发水，但是西边的西延却是干旱，不过抢救得及时，没有辰国这边的动荡，反而因为今年持续性的天气干燥而让西延的果品越发滋味甘美。

  皇帝这句话不知怎的似乎触动了凉妃，凉妃收了不喜的神色，不喜不怒的平静表面下藏着更大的不满，一双美目斜睨了皇帝一眼，背过身去不说话。

  凉妃这一眼带着嗔意，偏偏有点勾人的味道，皇帝看得有些心痒难耐，如今秋日时节凉了，这温明宫中就显得愈发温暖，凉妃也一如她的封号一般，冬暖夏凉，一身肌骨温温得透出热气，加上隐约的香气，叫他当真舍不得离了这处。

  皇帝笑道：“这可是怎么了？扭扭捏捏地小家子气做派可不像你。”

  宫人忙在旁边道：“皇后娘娘说芳嫔娘娘有了身孕喜橘子，便叫人把所有的金丝橘送了过去，娘娘不知道叫人去内务府拿，结果反而……”

  凉妃回身瞪了那宫女一眼：“多嘴多舌的！”

  于是那宫人就不敢说些什么了，皇帝若有所思道：“内务府怎么了？”

  凉妃一贯都受宠，内务府的人向来是不敢懈怠，即使皇后把所有的金丝橘都赏给芳嫔，内务府的人也不该敢对凉妃派去的人说些什么。

  凉妃说到这个就冷笑了：“恐怕是看臣妾不过是个人老珠黄，马上要失了宠幸的，也怪不得把我身边的小太监弄得个头破血流。”

  凉妃对于身边人一贯护短皇帝也是知道，内务府的人做得也有失当的地方，凉妃这话不过是怕芳嫔有孕危及了她的地位，但是他很愿意打个圆场，也愿意放纵凉妃这点小心思，道：“既然敢把凉妃的人弄成那般模样，那就也让他一般吧。”

  这就是让凉妃随便找个人处置了，不过显示的也是皇帝的偏袒，凉妃面上还是不见什么表情，懒懒地把先前的橘子往口中送，就在皇帝微有不悦的时候，抬眸道：“皇上嫌这橘子味儿淡吗？”

  这是一种隐晦的暗示，皇帝看着凉妃，她肌骨生香，眉眼几乎跟当年刚进宫的时候别无二致，而又更添了成熟女人的风韵，尤其那双眼睛，勾魂夺魄地出落地更加出色，只是这抬眸的一眼便是冷淡中的绝色风情，皇帝原先心里的那点不悦登时就没了，转化成了更深的喜爱，往她的唇上一凑，哑声道：“橘子味儿淡，爱妃的橘子却是甜的。”

  宫人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凉妃身上的香气逐渐浓烈，隐约缠绵，皇帝就在这缠绵中有些走神得想，凉妃最好的地方不是这一身柔弱无骨温凉有度的肌骨，而是她那出身，没甚干碍的甚好，而芳嫔是高家的人，真等她生了孩子，恐怕还得给她把份位升一升。

  这让皇帝心里有些心思冷了，十几年的服侍，让凉妃对于皇帝的心思摸得很准，她只是把事情略提一提，皇帝只会以为她在争点小宠，剩下的东西，皇帝会想得更多，比如皇后和芳嫔，两位武臣家的女儿，恐怕要让皇帝有些难受了。

  凉妃眼底掠过略显嘲讽的笑意，温软的胳膊搂上了皇帝的脖子，用一声克制而喑哑的呻吟重新把皇帝的心思拉了回来。

  云雨收后，皇帝看着凉妃沉沉睡过的眉眼，她细嫩洁白的脸颊上原来毕竟生了些许的皱纹，浅浅地印在了眼角，也幸亏她睡了，不然她会发现，皇帝打量着她的目光专注而……毫无暖意。

  这样的不含暖意中又不仅仅是针对她的，因为皇帝的目光中带了点沉思和走神。

  内务府的人敢不给凉妃的面子，多半只会因为皇后和芳嫔，如果只是芳嫔怀孕就让他们不顾皇帝意愿地给凉妃难看，那以后……会不会也不把他放在眼中？

  皇帝记得，他对着进上的金丝橘，是对皇后说过凉妃喜吃这个的，这一点凉妃都不知道。

  皇后或许只是一时忘了，又或者只是以为皇帝只是顺口一说，还是以为怀孕的芳嫔更加重要，所以才一点不曾给凉妃送过来，但是不管有多少“或许”，十四年的皇帝生涯都让他不能不变得多疑而敏感。

  “陛下……”伺候了皇帝多年的老太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着皇帝低声道。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皇帝一向比较闲，和那些天天处理政事到三更半夜的皇帝根本没有可比性，一般没有大事根本没有人敢打扰他，尤其是这样更深露重，他绝对已经休息了的晚上。

  老太监做了半辈子的皇宫总管，弯着已经挺不直的腰，从袖中无声露出一样东西的一角。

  皇帝的眼睛一凝，那是一个朱红色的印记，意味着这封信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这封信几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大太监手上，这样的印记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看见是什么时候了。

  皇帝看了在床上熟睡的凉妃一眼，起身让老太监服侍着他穿衣服。

  老太监在转出去以后，把手上的东西恭恭敬敬地递给皇帝，低声道：“杜大人求见。”

  皇帝愣了一下，随即给了老太监一个严厉禁止的眼神。

  老太监恭顺地低下头，道：“陛下。”

  七八岁就净身进宫的老太监能在皇宫中活到如今至少不完全会是运气，这样的表现让皇帝稍微有些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下来，摆摆手：“退下，管好宫里的嘴巴。”

  老太监低头无声退下。

  皇帝打开那个信封，看到一半眉头就猛地皱了起来，帝王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这显然已经让他非常诧异震怒，等到看完后，皇帝的脸色反而出奇地平静下来，唯独一双眸子，沉沉得几乎透出阴鸷的气息。

  他不喜欢管朝中的事情，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别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