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刺绣
作者:锦瑟五十弦      更新:2022-05-14 03:09      字数:2447
  “哥……”上官绣拉着上官继的袖子,声音低低地唤道。

  上官继略略地看了她的脸色,笑道:“脸色比着先前好了不少。”

  这些天上官继本来就忙,事务让他应接不暇,剩下的时间当然要在红颜知己中间放松一二,还要分出精力应付晴宛,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忽略上官绣不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吗?

  事实上,在这次见上官绣之前,上官继已经有近七八天的时间没回家了,也丝毫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待在家中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也因为从未考虑,才让他在上官绣面前能表现得如此坦然,仿佛他们分离片刻。

  上官绣跟着也笑了,带着长年卧病特有的苍白和脆弱,这样熟悉的笑不知怎的唤起了上官继心中那点短暂的温情,略带愧疚地道:“最近官署中的事情实在太多,不曾回来看你……”

  上官绣抬起眼睛深深地看着上官继,长年的生病也让她的眼睛比常人更加凹陷些,闻言瞳孔却还是清的,摇头道:“没关系的哥哥,真的不要紧的。”

  纤细的指骨瘦弱,指节处凸起,却在指腹的地方有着不相符合的厚厚的茧子,上官绣用这双手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装饰精美的锦囊递到上官继手中。

  上官继心情微微一动,泛起了一种几乎是愧疚的情绪,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上官绣递给他的第一个锦囊了,先前陆陆续续还有那么两三个,挂在他身上不久,不是被他嫌弃上不得台面,就是被人讨要了去,至于最后一个,晓风在和他闹脾气的时候,顺手拿了剪子就剪成了碎片。

  上官绣应该是看他总是丢了锦囊,才又给他做了一个。

  不过接到手里的分量却和往常并不一样,带了点特殊的沉重。

  上官继打开一看,里面甚至不是他所料想的铜钱和不规则的银子,而是一颗颗银珠。

  上官继诧异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话里的惊绝对大过于喜,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孩子能拿出这样多的钱,当中可能包含的意思令上官继胆战心惊,几乎是第一时间,他想到了自己的仕途,要是上官绣真干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要怎么做才能把事情压下去,避免政敌对他的打压。

  于是不能避免的,在上官继的话语中,带了微不可查的嫌恶和质问。

  上官绣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听清,道:“我的手艺被大户人家看上,跟着绣娘完成了两幅屏风的边角,刺绣最近也卖得不错。”

  上官继却犹自不能放心道:“一架十六扇的屏风做起来至少要好几个月,你是怎么办到的?又哪里分的出时间来额外刺绣?”

  上官绣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这就让她瘦瘦的面颊上显出了骨骼的僵硬,这一部分是因为生病,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长年的操劳和贫苦,她的声音放轻了,没有被质疑的尖锐反问,也没有和声细语的解释,只是道:“哥哥,我不会走上那个女人的路的。”

  上官继一贯或刚强不驯,或风流圆滑的面具随着上官绣的话于裂开了一道口子,略出了里头沉重的嫌恶和阴狠冷漠。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谁,阿绣你病糊涂了吗?”

  对上官继久不归家依然能微笑的上官绣,对上官继一再丢失她做的锦囊仍然能耐心重做的上官绣,此刻却有几分固执道:“哥哥,哪怕那个女人再怎么卑贱,她还是我们的……”

  上官继的表情一下子就狰狞了起来,倒是比他平常的模样更加真实些:“别说了!”他的脸上带着几乎掩饰不住的恶意:“我上官继虽然出身寒微,但是毕竟清白人家,那个女人算什么!”

  上官绣默然无语地看着上官继离去的背影,他们是兄妹,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同母异父,他们的生母,其实是一个妓女,为了给两人一个清白身份才把他们送到良家,上官继在那女人生前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拿了她出卖身子的不少东西,却在她死后拒绝再提起她一丝半毫。

  人心之冷,向来不过如此。

  上官绣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上面充作红晕的劣质脂粉已经要脱落,可惜她的哥哥从来不曾正眼看过,粗粗一看,就当她已经身体好转。

  苍白食指上沾着一点红色,就像那点干涸的血迹。

  身体里忽然一阵绞痛,上官绣猛然弯腰扯出一张看不出颜色的帕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结束,她看都不看地把那帕子丢到一边,胸口起伏地躺在床上平复呼吸。

  不用看,她也知道嘴里咳出的是血。

  “呀,你怎么又咳嗽了?”一道声音响起,带着稍许的惊讶和关切。

  上官绣张开嘴想说话,嗓子却嘶哑地不能言语。

  年轻人走进来拿起上官绣地上的帕子看了看,皱了皱眉,继而又从怀里抽出一张帕子搁在上官绣的手腕上,给她把脉。

  上官绣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劳烦你了,夏大夫,可惜我……咳咳……连诊脉的钱都给不起你。”

  夏大夫,也就是夏思,斐休身边的大夫,本来只是住在这儿躲个清净,偶尔再到附近去采采草药,只是一天晚上听见隔壁有人的咳嗽声,再一看上官绣躺在冰凉的地上,俨然一副要晕厥的模样,医者父母心,夏思在救下她之后也时不时会来关照这位邻居一二,替她开个方子或者送点自己采来的草药。

  男女有防,上官绣又常常一个人在家,夏思为着她的名声着想并没有频繁走动,有一段时间夏思路过的时候,透过禁闭的门扉,知道上官绣也是不在家的。

  听着上官绣的话,夏思摆手道:“本来就是邻居,何况我还是大夫,不必计较这许多的。”然后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上官绣:“你的身体……”

  上官绣缠绵病榻久矣,但是夏思的医术也高,若说上官绣要是照着他的方子调理,或者吃了他的药,按理说现在的情况都不至于如此严重,现在的上官绣身体本来就差,从脉象看,更是心中郁结比一开始尤甚。

  上官绣褪去了脂粉的脸惨白得可怕,声音干涩道:“夏大夫,我知道我自己身体。”

  夏思皱眉道:“你是不是外出在做什么劳力?”不然身体不会这样亏损。

  上官绣唇角笑得艰难而勉强,声音低低道:“是呢。”

  她偏过头,眼角微微的湿润:“我出去当婢女。”

  什么地方的这样摧折人,还有什么地方的婢女是不要长期的卖身契?

  夏思静默了一下,什么都没问,自己亲自起身去给上官绣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