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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锦瑟五十弦      更新:2022-05-14 03:12      字数:4751
  瞳孔还在疼痛,想起那些曾经的事情,斐休还是忍不住笑了笑,疼痛牵扯到嘴角,却依然不能阻止那份心情。

  那份喜欢的心情。

  和因为喜欢而雀跃温暖的心情。

  他常常因为能力的限制和人事的变化而感到无力,但是撇开这些令人懊丧的因素来看,喜欢一个女子毕竟是一件令人如此欢喜的事情,只是想着以后,心底就能开出许多小小的花,饱涨而明媚的充塞着。

  他前半生那般寡淡孤清,或许就是为了等她把手放在他的眼上,抹去曾经所有伤痛,于是睁开眼,纵然她不在,眼前却能由那曾经黑白缟素的冷淡伤痛变为春日间繁花似锦的欣欣向荣。

  营帐的帘子再度被掀了开来,地上是晕倒的王飞燕和已经死去的下属,斐休捂着眼睛,不动声色。

  耳畔是细碎的声音,像无数的雪花落下。

  然而下到如今,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所以掀开帘子的那一刻,进来的,或者是夜晚冰凉的风,或者是人。

  亦或者都是。

  丹田里的内力在煎熬着,眼瞳的灼烧感如此清晰,斐休试着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疼痛的阴影,只是一眼就让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斐休撑着身体,静静地坐着,却动手扯开了发带,深黑的发骤然散开,像披散了一肩的丝缎光滑,他的面庞称着深紫的衣裳,暗黄的灯光,光洁如玉的肌肤,一瞬间让人模糊了性别的妖孽之色。

  紫色的发带萦绕在他的指尖,忽然就寸寸断裂如碎锦,然而斐休的手指仍然在拉扯着些什么,褪去所有的颜色,透明的丝线缠绕在他的指上。

  这是操纵的丝线。

  这是操纵的姿态。

  天丝锦线如同一条灵活而纤细的小蛇,从斐休的手底滑了开去,随即悄无声息地在营帐内游走,一种静悄悄的蛰伏,等待着人落入他的陷阱。

  一道细细的光芒反射着光亮。

  仿佛一种无声危险的讯号。

  斐休微微抿着唇,紧闭着眼睛。

  如果他睁开眼睛,那他就能看见这道诡谲莫名的光,但是他睁不开眼睛。

  他看不见。

  光芒一闪而过,很快就隐没进了黑暗中。

  但是这道光芒所代表的那利器却在寸寸逼近,无声,无息,几乎不带任何危险气息,就像一瓣花,一片叶的落下,它逼近他,仿佛就该如此。

  斐休偏头,忽然就出声了,有些疑惑:“他又换谋士了?”

  他的声音在营帐内,寂静非常。

  执着利器的暗卫心下一抖,手上却半分不抖,依然坚定地把利器送到斐休面前,刺进他的皮肉,把剧毒和锋芒一同送进他的皮肉,他的肌骨,让他的血肉凝固,呼吸急促,最终彻底失去所有温度。

  斐休勾起唇角,无奈地笑了笑。

  除了面对洛风华,他最喜欢笑的时候,就是被刺杀的时候了,他喜欢这感觉,看别人刺透的皮肉,又或者他让他们的鲜血浸透他透明柔韧的丝线。

  如今的这批暗卫,只是这么一个出手,他就知道,他是要受伤的,他们是要死的,他的血和他们的血混在一起,想想就不怎么美好。

  斐休有点嫌弃。

  丹田里一阵阵收缩,有点像反胃的感觉,不过比着那反胃可是疼得多了,丹田里巨大的负担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内力的运行,斐休手指略一缩紧,那靠得最近的暗卫脖颈一凉,细细的线堪比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割破了他的肌肤,割断喉咙,气管,直接切下了他的头。

  头颅一下子就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尸首分离,血淋淋的景象即使看不见,也是够恶心的了。

  果然。

  斐休略皱了皱眉,内力不好控制的下场就是手上力道容易失了分寸,一不小心就会割下一营帐的头颅。

  地上传来一些动静。

  被打昏了的王飞燕迷迷糊糊地醒来,一伸手就碰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然后再一摸,略有光滑的感觉,像……头发?

  她的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两只手去摸索,圆圆的东西,凸起的手感略带温热柔软,还有些黏黏暖暖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飘到头鼻间的血腥气。

  王飞燕还在发蒙。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斐休端坐在桌子前,长发披散,紫意沉沉,如妖如神,朦胧间和她的记忆深处的东西重合在了一起,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她也见过这样的斐休,就是那一眼的惊鸿,成就了她彻底的沦陷。

  她看得有些痴,手上的质感顿顿地传过来,让她后知后觉地想,她摸到的是什么?

  软的,硬的,圆的。

  巨大的惊惧笼罩了她,让她一时间有些被吓得魂飞魄散,原先看见斐休的那点迷恋和熟悉悉数消散得干干净净,她的全部感觉都落在了手上。

  终于,她摸到了眼皮,鼻子,嘴巴。

  这是个人头。

  “啊!”

  王飞燕惊吓过度,竟然翻着眼睛,又晕了过去。

  斐休对于她的死活并不在意,不过她能识趣地昏过去,这是很好很明智的,至少省了他的麻烦。

  有些人,光是存在着,就令他觉得碍眼碍心。

  斐休手上淡定地操纵着细线。

  全身的疼痛在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之下,竟然也并不如何,而天丝线已然爬遍了整个营帐,整个营帐都在他的操纵之下,而这些暗卫也在操控之下,或许还会出点变数。

  就像落入蜘蛛网的猎物也会象征性地挣扎两下。

  斐休的眼前越来越黑。

  真正意义上的黑,不同于视力正常的人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光线落在眼皮上,而是从他的瞳孔上,遍布了阴影灰暗。

  他将重见天日,他将活着。

  她在等他的。

  为那些从未诉诸口端,但依然可以感知的心意,他不知她是否能放下那些曾经放不下的仇恨恩情,他不知道这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他能否比着那些在她心中占有更重要的地位。

  她纠结,他却也不和那些比较,因为他知道的,是他在她那里,已经占有的,无可抹杀的地位。

  很狡猾对不对?

  这正是他要的。

  从一个本来很特殊很亲切的好看哥哥,到她忘记了他,他沦落为她心中心机叵测的路人,再到合作的盟友,他最终还是变成了一个难以替代的人。

  斐休很傲娇地骄傲了。

  这必须是是姻缘,天定的那种。

  想到这儿,斐休手上一紧,刺啦啦的鲜血飞溅,空气里都有股潮湿温暖的血腥味儿。

  手上又有些失控了呢。

  营帐内略黑,烛火闪烁竟然到现在也不曾灭掉,悄悄照出斐休略红的脸颊。

  他在心里悄悄地问着那些他永远不会在口头上郑重问出的话:

  喜欢吗?

  喜欢吗?

  珞珞,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

  洛风华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这天气可是冷得很了,路上的积雪尤其深,就在刚才,她用以代步的马活生生地前蹄打滑,摔在了雪地上,差点摔死了本来就累到分心的洛风华。洛风华从雪地上爬起来,正在奇怪明明裹了草防止打滑,马怎么还是摔倒了,仔细一看,这可怜的马儿受不住这样的天气和奔波,竟然死在了这个雪夜里。

  环顾四周,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只有远近山峦和无尽的风雪。

  洛风华待了片刻,从包裹里掏出又冷又硬的干粮咬了一口,这个身子到底还是娇生惯养得很了,她的胃里有些不舒服,匆忙吃了两口,又重新裹紧了衣裳赶路。

  她去找斐休。

  喜欢吗?

  她在这寒冷的夜晚这样问着自己,要是不喜欢,她就不会舍弃了帝都的那种种牵绊,这样冒然地来找斐休,一路日夜兼程,黑白颠倒,如果喜欢,那就实在让她纠结了。

  曾经的遗忘,加上本来就有的难以言喻,说是五味杂陈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讨厌。

  难受。

  洛风华略带稚气地鼓鼓嘴,放弃了再去想这个问题。

  自从重生了,她的年纪仿佛就真的小了很多似的。

  可是脑子一转,她又是想回了斐休身上。

  曾经的年少的斐休。

  她的,哥哥。

  他摸着她的头,神态温润而包容。

  他无奈地说,好吧,没有什么正反妃子,我若娶妻,只娶你一个。

  洛风华略一皱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话当时她问着只是好奇,却没想到换来他那般承诺。

  十年,二十八岁的男子绝不年轻了,若是换作平常男子,他该在十八岁那年就已然成亲成家,可是他没有。

  雪不知道对面时候已经渐渐停了,连带着风也停下了,洛风华把她的斗篷卸了下来,露出一张有些懊恼心虚的脸庞。

  不要,千万不要。

  她宁可知道他其实就是为了利用她,他喜欢牵念的就是连锦,他纵然没有王妃,其实身边也不缺侍妾,也不想他这十余年真的形单影只,抱着那个承诺在那条权利的路上艰难跋涉。

  这太沉重。

  沉重到她心里难受,尤其是在她竟然忘了他的情况下。

  她平生最恨莫过于上官继和晴宛对她的背叛,尤其是那些被辜负的痛彻心扉,让她觉得自己十一年的光阴悉数喂狗,斐休在笑吟吟地跟她说,让她叫哥哥,却换来她一脸不屑莫名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他十年执念都悉数喂狗了?

  洛风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一口白汽悠悠地散在了空中。

  按路程来算,她马上就快接近斐休车队所在了,或许就在今晚,太就能看到斐休,什么事情,都等到时候再说吧。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在路上前行着。

  雪下得太大,失去了马匹就更是难行,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声,一些雪进入到鞋子里又被体温融化,冻得洛风华有些脚冷。

  忽然,前头出现了一丝亮光。

  洛风华一愣,没来得及走近看个仔细,就看见有人背着那光,朝着她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落在耳边的脚步声渐渐清晰。

  还不是一个。

  洛风华没想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事,但是唇角就已经先扬了起来。

  不管出了什么事,但是显然,她已经找到他了。

  ——叫我分割线——

  宁叶的脸色并不如何好,王飞燕不在自己营帐,那么斐休那个看上去异常沉寂的营帐无论如何都不能不透出几分不确定的未知危险来。

  宁叶正打算过去看一看,忽然就又有人脚步匆匆地过来,竟然是斐休这边负责情报传递的主管暗卫,基本少见能有什么事能劳动得了他。

  宁叶见他过来,立时地就笑了:“什么事情能劳动你亲自过来?”

  那人微微摇头,神色略有无奈,道:“还能有什么事这么重要,依旧是那位的。”

  宁叶随口说了几句话打发了原先的来人,一面接过了那人手中的纸条,没看完就到抽了一口凉气:“你的消息是,咱们家那可高冷高冷的王妃,找过来就算了,按照路程计算,已经快到了?”

  那人也是生无可恋地点点头:“王妃行程具体的不好说,但是今明左右肯定会到,说不定,就是今晚。”

  宁叶粗粗一算,随即摇头:“今晚不太可能,那实在太赶了,”又叹气道:“王妃来了也是好事,只是最近,哦不,就是今晚开始咱们这儿可就要开始乱得很了,底下的要是不开眼冲撞了王妃分毫,别的不说,王上那边就……”

  “就是这话了,”那人长叹气一声:“这事还得拿给王上定夺去,不过王妃既然来,那边布防的暗卫也让我带句话,有些布置今晚,马上就得改。”

  宁叶皱眉道:“谁能真连王妃都不识得?”

  那人道:“不是这话,那要是王妃来了,刚好赶上麻烦了,那是帮还是不帮呢?这要是帮了,有些布置就乱了,不帮,王上知道了就能手削了他们。”

  宁叶沉吟道:“王妃不至于娇弱如此,她能来找王上,必然做好了一些准备,左右和王妃相关的事情都交给王上亲自定夺。”又叹气道:“今晚够乱了,原本想把王妃的事情缓缓和王上说,如今看来竟是不能了。”

  那人道:“那可别,王妃的事情不能缓缓,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不立刻禀告,王上眼里可是难揉沙子的。”

  宁叶点点头:“我还是赶紧的去找王上,不过,王上那边,有侍卫或者暗卫在身边待命吗?”

  那人思索了一下,随即在宁叶的目光中凝重了脸色,他缓缓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