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剑(2)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14 20:17      字数:2768
  年少的公子正要冷笑她装傻扮痴,白安逸已经老老实实地解释了:“票记乃是一家商行的特殊信物,有金有银有玉有石,各家不同,都有自家独特的暗记。商行从人凭票记在各地门面或提取货物,或接收银钱,有的票记则是银庄联用,认票不认人,一票就值千万金。”看了一眼神色焦虑的年长公子,他叹道,“这位蔺公子丢的只怕就是银庄票记。九姑娘,一票千金,动辄叫人倾家荡产,蔺公子也是关心则乱,请你原谅则个。我自信你是清白无虞的,你不妨也让蔺公子释疑,省得耽误时间,放跑了真正的贼人。”

  九姑娘淡漠的目光从他身上扫到蔺公子身上,见后者忧容满面,神色憔悴,几是不堪重负的模样,她双唇一抿,对蔺公子问道:“你的票记,什么样?”

  蔺公子一呆,他不想当众说出自家辛秘,可是少女发话时态度不怒而威,天生一股人上之人的尊严傲慢,叫人不得不作答,心道这颐指气使的气度浑然天成,可不是寻常百姓富户能教养得出的,莫非这姑娘出身高贵,自己真看走眼了?嘴上只好囫囵答道:“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

  “哦。”九姑娘不置可否地应了下,转手就是纤手一挥,衣带随之而落,竟是“唰”的一声,把身上外罩的青衣脱了下来,露出两条雪白的胳膊和赤裸的肩膀。

  她的举动突然至极,别说旁人,就算一边的白安逸也反应不过来。

  这时候各地民风甚是淳朴,就算花街柳巷的女子也不敢露出肩膀,一众人尽皆哗然——这少女竟如此大胆!

  再一看她的身上,当下不少人倒吸了口冷气。

  少女胸腹缠满了白布,没露出一点肌肤。但是露出的部分,不管是胳膊还是肩脖,密密麻麻都是刀剑伤痕。最可怖的一道从右肩开始,没入胸口白布,已经开始愈合的刀口又深又长,狰狞骇人。受这一刀时她不知是怎样危险的光景,有眼光的都能看出,只要再送上半寸,她就会被劈成两半。

  九姑娘神态自若,毫无花信少女的羞涩,坦坦荡荡地站于众人之中,一点不似当众解衣,倒像是身着锦绣华服,让那些心怀龌龊的人不敢直视。洁白似玉的肌肤上蜿蜒的疤痕,映着少女无瑕的面容和娇娇怯怯的身形,仿佛鸿爪无情,踏破雪泥,看得人大生怜意。

  她做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儿,倒是当场最平静的一人,对蔺公子淡淡地道:“看清了?我身上没有。”

  蔺公子先是被她的举动惊呆,听完愣了愣,那边白安逸总算及时醒悟,赶紧一把抓着她的袍子披回去,面红耳赤地道:“九姑娘你……你真是……唉,你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

  这下旁边的人反应过来了。

  她刚刚解衣大家看得清楚,上身是紧缠的白布,下身是贴肤的襦裙,要说能藏下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实在有些勉强。

  蔺公子脸色先红后紫,猛咳了几声,连声道:“咳咳咳……看清了!姑娘清白之身,蔺某错认,实在是我之过,还请九姑娘海涵。来人哪,给九姑娘送两匹云纹海子绣缎赔罪,再拿件月白的织锦常服和一百两银子来。”

  将青袍拉好,九姑娘略略一抬手,道:“不必。我可以走了?”

  蔺公子连连点头,他也知道少女必定出身高贵,看不上这点玩意儿。但是多少人看着哪,你都逼得一个大姑娘当众脱衣了,怎么也得表示出足够的歉意,不然一个仗势欺人、逼迫良女的名声没跑了。

  他那边不断地作揖赔罪,白安逸见一旁年少公子神色狼狈,一双眼忐忑地四处打量,心有所感,不免上前对那蔺公子低声道:“公子小心,家贼难防。”

  他怕被人听去,声音放得极小,蔺公子也有些城府,做出一副愧疚之色道:“哈哈,白公子想下船自然可以,请代我向九姑娘多多说项。实在对她不住,在和雍的一切花销,蔺某全权负责。”

  白安逸和蔺公子和和乐乐地拱手作别,却见正待下船的九姑娘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再一转神,少女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群中,白安逸却是追之不及。

  和雍隶属七国之一的梦泽,地理位置险要,是航线上的贸易大港,城墙巍峨,守卫林立。白安逸走在道路上,只见处处都是些新鲜稀奇的玩意儿。更有不少从南方密林、西方岛屿来的夷人也在指手画脚地做生意,有的肤黑似墨,有的发如金瀑,高矮不一,穿着各异,种种新奇之处,真个叫人目不暇接。

  一大早就摊上蔺家商铺的事,早饭也没吃上。白安逸就手买了和雍的一种点心,名唤“孩儿包”——白白圆圆的馒头上头点了两个红点,很像小孩的脸颊,咬下去里头却是洗沙、桃仁、芝麻裹成的馅儿,满口香甜。

  拿着点心,他坐在一家茶铺听了会儿书,和茶博士说道了些朝野闲话。

  当今天下并不算太平,前不久梦泽邻国钦原的皇帝、太子一齐遇刺身亡,举国震动。为免他国觊觎,二皇子匆匆即位,陈兵于国境。国内则风声鹤唳,逮捕刺客的禁军到处都是,不少显贵都吓得闭门不出。著名的钦原大城华重因此闭关拒不开港,商船队只好直奔和雍而来,这也让白安逸平添了些遗憾。

  闲聊过后饭饱神足,白安逸又起身闲逛起来。他贪图新鲜,且走且停,一恍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街道的尽头,眼前一面围墙,高逾一丈,两边不见头。

  发现迷了路,白安逸也不着急。

  这几日天气古怪,云积雨不兴,浪头尤其大。船老大也是久经风浪的人,见征兆来得古怪,又延长了靠港时日,一边修整补给,一边等日头转好,特地跟他说过,所以时间是绰绰有余。

  挑个方向闷头走了一段,只见一队兵士整齐划一地从身后小跑而来,又向西边的大道而去。没过多久,又是两队兵士同样而行,白安逸深谙民不与官争的道理,赶紧跟人一齐避在路旁。心中思忖:这些士兵手中刀剑霍霍,不知是去抓匪,还是去平乱?

  不久前才说起钦原之乱,莫非……

  白安逸想了想,不由哑然失笑,钦原有乱怎么会到和雍来抓人,除非那刺客跑到了和雍来……

  他心头打了个突,不愿细想,只见兵士早已远去不见,街道又恢复了凌乱热闹。

  白安逸且行了几步,见一旁的摊子上有件碧绿的兔形玉坠,做工精细,憨态可掬。叫人十分喜爱,便驻足捡看赏玩,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青衣一闪,一个熟悉的女子背影在前面向西的路口消失了。

  “九姑娘?”

  白安逸本就有过目不忘之能,何况九姑娘手中所持长剑,比寻常青锋剑长上几寸,可说决不会看错。

  照理说大家相逢陌路,多管闲事只会讨人厌。但是,只要一想到这谜团重重的少女不知会卷进什么麻烦,他的双脚就不由自主地动了,尾随其后紧追了上去。

  九姑娘身形纤弱,走得却很快,白安逸堂堂一个八尺男儿,竭尽全力追赶之下,才堪堪能看见个背影。她每一步迈出都很轻,就好像怕踩伤了脚下的道路,夯实的土地则仿佛在躲避那双莲足,脚尖擦过处,都略微陷了一陷。

  白安逸定神细看,这才发现:九姑娘的每一步看似步伐小巧,其长度却是常人的三四步距,只因她速度太快,又动作飘逸,是以仿佛三四步缩短了,变成一步似的凹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