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罪歌·幽冥火(7)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14 20:18      字数:8451
  捌

  何天嘉曾说过,乐安县郊有一处废弃的磨坊。几年前磨坊主不知为何突发失心疯,将父母妻儿一同砍死在屋里。待他疯病过去、回过神之后,眼见满屋鲜血,悔恨万分,提刀自刎。

  从那以后,那磨坊便成了出了名的凶宅,乡亲们避之不及,没有一个愿意靠近那宅子。为避人耳目,赖小五他们三个稍一合计,便将黄福德押进了磨坊里。

  此时已是日到中天,但磨坊里却仍是一片昏暗。

  樊华毫不留情地将黄福德推进门,后者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又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四下打量:

  只见屋里尘灰肆虐,蛛网密布,墙壁上隐隐可见斑斑血迹。

  黄福德的双腿顿时打起颤儿来,他仰头望向樊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樊华冷眼望他,沉声道,“你如此惧怕,只说明你心怀不轨,坏事做尽。”

  黄福德愣了愣,继而拼命摇起头来:“这位小哥,你一定是搞错了。我黄福德一生庸庸碌碌,虽没什么建树,但黄某扪心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情……”

  “你对得起天地良心?”伴着一声冷笑,有人高声截断话头。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门扉被猛地踹开,重重地砸在墙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黄福德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立着一道高瘦的身形,他逆光而站,看不清面目神态,只能瞧见那人的左眼上蒙了块黑眼罩。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娇小的少女。

  赖小五放下右脚,抱着双手走进磨坊。他微微眯起眼,仿佛刀子一般凌厉的目光,扫过黄福德:“我就说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表面上装什么大善人,内里勾结玄坛,残杀孩童,你还敢说你对得起天地良心?”

  黄福德大惊失色,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急急辩解:“这位小哥、大侠,你们真的搞错了!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玄坛,更不可能去做杀人的勾当!我黄福德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发誓有鸟用!”眼见黄福德竖起三指、对天立誓的模样,赖小五爆喝一声,骤然拔出长剑,只见剑光一闪就要削去对方三根指头。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忽见樊华一个箭步,拦在了黄福德身前,用他手中残剑拦下癞骨子。

  “且慢。”樊华双眉微蹙,正色道。

  赖小五剑眉一挑,恨声道:“书呆子,让开!你别心软,给这家伙骗了!”

  樊华脚步不移,身形不动,他挺直脊背挡住自己的友人,摇首缓声道:“赖小五,我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诚然,正如我先前所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黄福德当真坏事做尽、残杀孩童,那他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会有人察觉端倪、找上门来吗?可事实上,你也瞧见了,我们夜探黄府,府中并无半点戒备,仆人酣睡,黄氏夫妇也无半分警惕。”

  “那是因为他有高手做保镖啊!”赖小五想也不想地回答,冷眼扫过那个躲在樊华身后的胖员外,剑招再出!

  只听一声铿鸣,双剑相击,正是樊华再度出手,拦下赖小五的剑招:“好,就算黄福德仗着高手坐镇,有恃无恐,可今日我们在黄府门前所见所闻,又该如何解释?黄氏是善良而胆小之人,她善待孩童,见血就晕,这些都不似佯装……”

  “这些黑心鬼,最会装好人了!”赖小五猛地一跺脚,愤愤道,“难道你忘记侍天商了吗?那家伙表面上正气凛然好得不得了,内里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简直还不如畜生!”

  提到侍天商,樊华眉间成川,他刚想出言,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你们所说的侍天商侍大侠,他是个好人,他绝对不是那种人!”

  樊华回首,赖小五和尹飞灵亦是侧目。

  只见黄福德虽是又惊又惧,但却壮着胆子为侍天商辩解。

  癞骨子眯起独眼,提剑向他走近一步,声如寒冰:“他?好人?杀人放火害死樊华全家,算是好人?拐卖孩童杀人试药,算是好人?”

  听了对方厉声质问,黄福德“啊”地惊叫出声,满脸惊讶之色,随即又重重地摇起头来,否认道:“不可能!侍大侠对我有恩,他绝对不是这种人,你们一定搞错了!”

  听他还为侍天商辩解,赖小五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能剁了黄福德而后快。

  见他因愤怒而狰狞的面孔,尹飞灵横起双剑,拦下了怒火冲天的癞骨子,以清甜的声音,道出不容置疑的判断:“赖小五,你冷静点。如果这黄福德真是玄坛一员,若他知晓玄坛的勾当,若他真想佯装无辜,他就该和侍天商撇清关系,而不是为之辩解。”

  尹飞灵一语惊醒梦中人。前一刻,樊华也因黄福德为侍天商辩解而心生愠怒,这一刻,他灵台骤然清明,颔首赞同道:“不错,尹姑娘所言极是。黄福德,你远离江湖,不明武林中事,方才赖小五所言,句句属实。早在三年前,侍天商就被逐出紫云门,他再也不是什么‘云天大侠’,而是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黄福德先是一怔,随即探出双手,拉住樊华的衣角,急切询问:“小哥、大侠,侍大侠究竟、究竟怎么会……他、他不是那种人啊……”

  他言语错乱,显是极为震惊。

  樊华刚想解释,赖小五却已抢先“哼”出一声来。

  只见他抱起双臂,微微眯起眼,拿起市井小贩讨价还价的架势,道:“你要听那畜生的事儿,行,你得拿东西来换!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侍王八的?你究竟为什么帮他杀人试药?”

  黄福德先是一愣,随后慌忙摆手,哆哆嗦嗦地辩解:“什么杀人试药?我、我从没杀过什么人!”再然后,他抖着声儿,将遇上侍天商的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原来,这黄福德和妻子黄氏成亲之后,举案齐眉,感情甚笃,可一连二十多年,都没生出个一男半女的。那时黄福德四处求方,重金寻访名医,只求要个娃娃。

  多年前,他曾与当年号称“云天大侠”的侍天商有过一面之缘,后者给了他一个偏方,并且分文未取,只说是因黄家世代行善,故而出手相助。黄福德将方子带回家中,没过多久,黄氏果然怀上了。黄福德老来得子,大宴宾客,还将侍天商奉为上宾。

  不过,因为黄福德与黄氏皆是年过四十,才育有此子,孩子出生之后,一直体弱多病,这可将黄福德愁坏了,改名、拜佛、求医什么法子都用遍了,就是不见孩儿好转。

  就在半年前,数年未见的侍天商再度造访黄府,并带来了一味灵丹妙药,说是能治愈孩儿的病症。

  说来也怪,在服下那神药之后,他儿子康儿果然连头疼脑热都少了,身子骨也硬朗了许多。黄福德感恩戴德,欲重金酬谢,可侍天商依然分文不收,只说要黄福德施粥救人,并将神药掺入粥中,便可令天下孩童远离疾苦。黄福德本就常行善举,一听此言,更是不疑有他,立刻答应每月施粥。

  听黄福德说完前因,赖小五捏起拳头,一拳砸在身侧的墙壁上:“妈的!侍王八又装好人,他表面假惺惺跟你掏心掏肺,实际上转眼就能把你卖了!他帮你治好你家小孩儿,就是要骗取你的信任,利用你大善人的名头,赠粥下药!”

  樊华长叹一声,伸出双臂将黄福德扶起,缓声劝慰:“黄伯,你虽是一片善心,却被侍天商利用,成了他杀人试药的帮凶了。”

  见三人没了敌意,黄福德惊惧稍减,他连声询问:“小哥,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杀人试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樊华遂将玄坛炼制的“定魂丹”、拐骗孩童杀来试药的前因,简略地向黄福德说了,也说到乞儿喝了掺杂了“神药”的白粥、离奇自燃。

  樊华道:“黄伯,药物需对症、需因人而异。也许乍然服下,它确实缓解了令公子的病情。但你也说,令公子仅服下过一剂,而那些乞儿却是已经吃了大半年的药了。”

  黄福德大惊失色,口中喃喃地重复着“竟有此事、竟有此事”,红了眼眶,愧疚垂首:“内子每每看见那对乞儿兄弟,都要多照应些,多舀一碗粥给他们……没想到、没想到……小哥!烦劳你带我去瞧瞧那孩子,我将他接回家,就把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娃儿……”

  见黄福德后悔自责的模样,樊华刚想出言宽慰,却听赖小五冷声道:“你想得倒美!眼下你知道你做的缺德事了,你若不按照侍天商说的继续施粥,你以为他能放过你?别说养那小乞丐,我看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喽!”

  他这一句话,让黄福德呆愣当场。老旧磨坊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忽然,癞骨子的耳朵动了动,尹飞灵与樊华皆是面色一沉,各自拔剑,戒备地望向木门。

  下一刻,只听有人放声大笑:“小兄弟,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了解侍某。”

  听得那声音,赖小五面色大变,他瞪大了仅剩的右眼,眼中布满腥红血丝。他大喝一声,急速飞纵,一人一剑化成迅影,径直向门扉击去!

  只听一声巨响,木门应声碎裂。一个高壮的身形横在坍塌的门扉处,他反手持剑,轻松地拦下了癞骨子的剑招——正是侍天商。

  他像是扛米袋一般,将何天嘉架在左肩上,后者手足被缚,脸上身上伤痕累累,嘴里还塞着个破抹布。

  一见赖小五等人,何天嘉眼睛都红了,嘴里“呜呜”地叫唤着,像是在叫他们快逃一般。

  樊华本欲拔剑相助的动作,见此情景,却只能强压怒气。他先是跨前一步,将黄福德挡在了身后,然后冷声道:“侍天商,放无辜的人离开!”

  “无辜?”侍天商大笑道,“黄兄,难道侍某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吗?你家康儿,若不是侍某出手相救,怕是早已见了阎王了吧?”

  见本镇医生满身伤痕、被侍天商扛在肩上,黄福德又打起摆子来,他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道:“你救了康儿,我感激不尽。可你也不能杀人,杀其他孩子啊!”

  侍天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又冲黄福德摇了摇头,故作感怀状:“当时神药有些不完善,十人服用则偶有一人受不得药性自爆而亡。如今神药已制成,的确有逆天转命之功效。你们这些愚人怎么就不明白,为炼神药,有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呢?那些小乞丐,活着也没什么用处,倒是试药死了,还算是积了点功德。”

  “闭上你的臭嘴,收起你的歪理邪说!去死!去死!去死!”赖小五大喝道,他一击不成,再出一招!

  只见他提气纵身,飞身跃起的同时,合起双手紧握剑柄,灌注全身气力兜头劈下,正是天波楼剑法之“青松覆雪”。

  眼见这雷霆一击,便要劈中侍天商天灵,却见后者冷笑一声,他不闪不避,也不横剑去挡,只将长剑微微一挑,顿时剑芒破空,直取癞骨子下盘,竟是要一剑斩去对方双足。

  赖小五见之大惊,因为对方这一招,正是天波楼武学之“云出岫”,亦是克制“青松覆雪”的妙法。

  眼看锋芒将至,本该变招退避的赖小五,却是咬紧了牙关,横剑怒斩,死不变招:妈的!大不了废了一双脚,也要斩了这畜生!

  面对他这搏命一招,侍天商却是胸有成竹般。

  只见他右手剑势不变,左肩却向前送出,正将沙包似的何天嘉也送入了赖小五的剑下。这下子,赖小五再不敢强攻,急忙旋身退避。而侍天商右腕一翻,剑锋如行云流水,正是天波楼剑招“古道长风”。

  眼看那剑锋寒光就要削破癞骨子肚腹,樊华与尹飞灵同时出招拦截——

  樊华右臂一送,剑若龙吟,在横剑硬扛下对手澎湃剑气的同时,他足踏两仪,手持宝剑,身形如电,左肩骤然顶出,竟是以自身撞开了赖小五,硬生生地将友人撞出了侍天商剑芒所及。双剑相击,铿鸣不绝,樊华急出之招,虽是挡住了侍天商的剑锋,却无法将剑气尽数拦下。

  只听“噗”的一声,剑气在他的肩上划出长长的伤口,汩汩冒出殷红的鲜血,不过片刻便染红了衣衫。

  就在樊华解了赖小五之急、并与侍天商缠斗之时,尹飞灵一脚踹在磨坊里的梁柱之上,借力纵身,身如飞燕。

  只见她挥舞手中双剑,右手掌中略宽略厚的雄剑刺向对手的颈项。

  就在侍天商翻转剑身,出招格挡的刹那间,尹飞灵忽变招急退,她右臂一架,以雄剑格住对手剑锋,同时左腕一翻,左掌中又轻又薄的雌剑,直插侍天商的侧腰。

  侍天商一脚后踏,侧身回避,就在这一瞬间,先前被樊华一撞救下的赖小五,身形如泥鳅一般蹿出。

  他掠空飞纵,在腾空跃过侍天商头顶之际,右手长剑晃了一个虚招,左手却是向下一沉,一把捞过了何天嘉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下一刻,癞骨子旋身落地,他先将何天嘉扔出了门外,又迅速拽了黄福德的衣襟,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黄福德跌跌撞撞地砸在何天嘉的身上,却并未立刻落荒而逃,而是透过那破旧的木门,又惊又怕地望向独眼青年:“小哥、你们、你们……”

  “少啰唆,快带他走,别碍事!”赖小五爆喝一声,抬脚踹上了大门,随后回头加入了战局当中。

  时隔三年,再遇杀父仇人,赖小五和樊华皆是豁出命来,将手中的长剑舞得又快又急,一招接着一招,一式连着一式,几乎要耗尽全身气力与修为,只为将对手斩杀于剑下。

  此时的他们,已非吴下阿蒙,再不是当年那手无寸铁、孱弱无力的少年郎,这些年来苦练武功、饱受磨砺,就是为了这一刻,就是为的这一战!

  然而,侍天商毕竟是成名已久的紫云门高手,又岂是三个青年武者可以对付的?他仗着几十年修行的内力,将内劲灌注于剑下,掀起澎湃气劲,令对手避无可避。

  更何况当年殷少离为了救人,情急之下只得将本门秘笈给侍天商夺去,因而后者对天波楼的剑法,可谓是了如指掌。任赖小五、樊华二人如何出招,侍天商总能轻松化解,甚至以天波剑法予以回击。

  只见侍天商以一敌三。他先剑锋一转,宛若绵绵细雨一般的剑势,又急又密,如光如电,一招“断魂烟”,在樊华的肩上、胸膛上又刺开数个血口。

  与此同时,他竖起左臂,作势要格开尹飞灵双剑,就在后者变招的刹那,侍天商左掌一翻,一掌灌注了十分内劲,击在尹飞灵侧腹上,将人击飞了出去。

  赖小五本是出剑直击对方面门,但眼见尹飞灵身受重创,立刻伸臂去拦。他这一撤剑,侍天商立刻运起剑气狂袭,同时抬起一脚,重重踹在癞骨子小腹上。

  赖小五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梁柱上,又重重地摔落在地,登时呕出一口血来。

  樊华的状况更糟,他本就受过天玄门贺英华的一掌,重伤未愈,此时在侍天商如网如织的剑气下,全身挂彩,肩上、臂上、胸膛上,纵横交错全是血口。

  当侍天商再出一掌,以紫云门的掌法击出浩然气劲的时候,樊华终是支撑不住,被打得身形掠空,后腰撞击在磨盘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般,疼得他眉眼都皱在了一起,半晌直不起身,只能以长剑支撑自己的身子,才不至瘫软在地。

  见三人灰头土脸,倒地不起,侍天商浓眉一挑,冷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不出来,你们这些小鬼,倒还有些长进。”

  “呸!”赖小五“呸”地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来,他用仅剩的右眼,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杀父仇人,恨声道:“侍王八,你不就仗着学了咱们天波楼的功夫,见招拆招么?就凭你原先那点三脚猫功夫,若不是仗着天波楼的剑招,早就给我戳死了!”

  侍天商大笑道:“臭小子,你想激我不使天波楼剑招,你还嫩了点。”

  赖小五挑了挑眉,轻蔑地道:“你当我那么幼稚么?你就算使得出天波楼的剑法,能把剑法耍出花来,告诉你,你个王八蛋也别想跑出我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当年秘笈被你抢走之后,掌门和大师兄就已经想到了办法,师父他新创了一个绝招,就是用来克你的!”

  “小子,死到临头,别白费心机了。”侍天商冷笑道,“论起坑蒙拐骗,侍爷爷是你祖宗!”

  听友人之言,樊华心念一动:掌门师伯陆平生从未新创什么剑招,赖小五此言,别有他的用意。

  思及此处,樊华眼光流转,瞥了友人一眼,下一刻,他亦是放声大笑,笑声震天:“赖小五,你跟这种无胆匪类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到底,是他剑术不精,根本无胆一战!”

  “哈!岂止是无胆匪类,根本是无卵匪类!”赖小五与樊华一唱一和,他短促一笑,却因胸中气血翻腾,喷出一口血来。

  他抬手拭去唇边血迹,蔑视地瞥向侍天商:“侍王八,你也有怕的这一天,竟然缩卵了。既然你这么没种,那这没用的鸟蛋,干脆爆了它!”

  话音未落,赖小五暴起蹿出,竟当真攻向侍天商的裆下,直取下三路。侍天商面色一变,眼中已露杀意,他翻转手中长剑,又是一招“断魂烟”。

  可就在这刹那间,赖小五忽然变招,合起双手握紧剑柄,以自身之速向对手冲击而去。

  见此情景,侍天商冷笑一声:“什么绝招,不过是倒使‘青松覆雪’。你小子早已黔驴技穷,倒看你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侍天商长剑一挑,再以“云出岫”应对,正要破了赖小五之招,忽见对方就地一滚,避开剑气的同时,扬手抛出一把黑色物事:“绝招暗器——天波冰雪!”

  一听此招闻所未闻,侍天商立刻撤剑阻挡。

  只听“叮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正是那暗器击在剑身之上。

  眼见赖小五扬手又是一把,侍天商不敢怠慢,立刻提气飞纵,可就在他腾空的瞬间,先前跌坐一边的尹飞灵和樊华,又齐齐扑了上来。

  樊华亦是暗器出手,侍天商慌忙后撤,这时,却见尹飞灵抄起双剑,剑若银轮,飞身向他扎来!

  为防暗器,侍天商掌中长剑轮转,将剑舞得密不透风,将那绝招暗器一一挡住。面对尹飞灵之招,侍天商无剑应对,只好旋身退避。他在半空中连变三次身法,身形下落,可他刚一落地,只觉脚下又硌又滑,登时身子一歪,向一侧倾倒。

  侍天商慌忙垂首,只见哪里有什么绝招暗器,只有满地的黄豆,咕噜噜地在地上乱滚!

  原来,赖小五自知武功不敌对手,见磨坊的布袋里藏着些黄豆,便随口编了个暗器绝招,用以误导对方。再加上他反复强调要使天波楼剑招,对天波楼剑法烂熟于心的侍天商,便先入为主,一时竟被癞骨子诓住,着了道儿。

  脚踩黄豆、站立不稳,侍天商大怒,他强提一口气,正欲纵身,樊华却一头撞向他,以自身重量将他撞向一边,不让他稳住身形。

  就在侍天商身形倾斜、无法着力的这一刹那,尹飞灵抄起身边的一根麻绳,一把绕过侍天商脖颈。

  只见她拽着麻绳一端,飞身跃起,竟是从磨坊的房梁上穿了过去。当她身形下坠,侍天商登时被扯上半空。

  这时的他已顾不上出剑出招,左手紧握喉头绳索,不使自己窒息,右手长剑一挥,割断了长绳。顿时,整个人又向下坠落。

  就在侍天商坠下的电光石火之间,赖小五爆喝一声,飞身跃出。

  只见他腾空而起,飞起一脚,重重地踹上侍天商的胸膛。后者登时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悬吊的木杵上,又顺着木杵滑落至石臼里。

  只听“咔嚓”一声,那悬吊木杵的机关因年久失修,木柄发出一声闷响,竟应声碎裂。那足有几百斤力道的木杵,失了吊臂的桎梏,顿时从天而降,狠狠地砸进了石臼!

  一声惨呼,戛然而止。木杵之下,石臼之中,溢出腥红热血,顺着石臼沟槽,蜿蜒而下。那侍天商的胸膛被砸得爆裂开来,五脏肚肠都跑了出来,可头颅和四肢却是完好无损地展露在石臼外。

  他瞪着双目,直勾勾地望着屋顶,似是至死也想不明白,自己身为一代高手,精通紫云、天波两派绝技,竟会落得被舂死的下场。

  一时间,万籁俱寂,磨坊里陷入一片沉寂,唯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赖小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瞪大了独眼,将侍天商的死状收进眼中。片刻之后,五指一松,手里的长剑“咣当”一声跌在地上。只听他“啊”地爆出了狂喜的欢呼,同时双手高高举起,手舞足蹈地高叫道:“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哎呦!”

  他这一蹦,正踩在先前丢出的黄豆上,登时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一摔,像是将他的欢呼雀跃都给摔没了,赖小五忽然安静下来,他就地一滚翻过身,正面朝下,整个人趴在地上,将脸孔埋进了折起的手臂里。他的肩膀轻轻地颤动着,一声呜咽,闷在了臂弯之中:“死了……死了……爹,小五子给你报了仇了……”

  尹飞灵不言不语,亦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侧,看着那个曾经顽皮赖骨、踢裆泼粪的市井少年,埋首趴地,身形微颤。

  樊华双目通红,眼眶中蕴着盈盈泪光。他咬住下唇,默然无言,只是面朝南方,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过了许久,赖小五才爬起身来。他的鼻头微红,满是泥尘的右脸上,唯有一道细痕格外干净。他冲尹飞灵咧了咧嘴角,又一巴掌拍向樊华的后背,大声地催促道:“走啦走啦!这烂王八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有正事没做呢,得赶紧让何小子和黄福德搬家,否则玄坛的龟儿子肯定要找他们麻烦!”

  说罢,他一脚踹开破旧的木门,任由金光撒入阴暗的磨坊里。

  见他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脖子,那看似懒怠又张扬的背影,让尹飞灵和樊华皆是扬起唇角。

  就在尹飞灵步出屋外的那一刻,樊华忽听一声脆响。他转头望去,只见石臼旁、侍天商垂落的袖口下,落着一个小小瓷瓶——正是侍天商口中,能医百病、逆天转命的神药。

  樊华心念一动,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拾起了那瓷瓶,攥紧在掌中。

  “书呆子,你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呢?”门外传来癞骨子不耐烦的催促声。

  樊华应了一句“来了”,慌忙将瓷瓶揣入了怀中,贴身藏好,随后大步走出磨坊,踏出这血雾弥漫的不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