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又一声哀叹。

  “可能不回来了吧。”

  “再也不回来了。”

  “像她爸一样。”

  “也被那女人拐跑。”

  茹海琴在门边等着郝芊，她不理会叶歆阳，叶歆阳反反复复叹了许多年，内容都是一样的，但除了那意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成真，茹海琴坚信这一点，郝芊不像郝永洲那样绝情，也不像叶歆阳那样寡义。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懂得感恩。

  “你别在那等了！”

  “我等。”

  “我睡了，我睡了，我等不起那大佛。”

  叶歆阳踱来踱去，踱进了她房间，风把门轻轻一关，茹海琴悄悄闭了眼，替叶歆阳落下门缝间的泪。

  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希望出现了。

  “琴姨！”

  是方亿祺的声音，她仔细地，听这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都没好好听过了，叶歆阳总是把这声音打断。

  “来了。”

  茹海琴打开门，看见郝芊手上拿了一小袋东西。

  “给你们的。”

  “哦，你妈妈睡了，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她挺累的，睡得早。”

  “哦，那你吃吧。”郝芊随即转头看着方亿祺，“姐姐，你要回去了吧？”

  “额嗯，把你安全送到家就好啦，琴姨，那没什么事我就走啦！”

  方亿祺多走了几步去摁下电梯的按钮。脑后传来对她来说也极为亲切的声音，只是她也太久没有注意听过了。

  “哎！小祺”

  “哎，怎么了？琴姨？”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方亿祺的电梯到了，她走了进去，电梯合上的最后一刻，茹海琴都还能看得见她的笑容。还是一样年轻貌美，只是少了太多太多活力。

  郝芊在她们互相祝福之际，溜进去了。透过房门与地面的缝隙，也没看见灯光，她知道，叶歆阳已经对外宣传睡了，但也有可能只是躺着，躺着，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她总是这样，每每出现一些不诚心如意的事情，就拒绝跟女儿见面。

  “郝芊。”

  那扇门被拉开，郝芊听见了她的叫唤。

  “什么？”

  “你回来了。”

  “嗯嗯。”

  “郝芊，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吗？”

  “去哪？”

  “我们去法国吧。”

  “为什么突然想去？”

  “以前我们有去过呀，那时候你很开心，那是个令人快乐的地方，在那里，我们都会忘记许多烦恼。”

  “我没有烦恼。”

  “什么？”

  “我没有烦恼，不需要去解忧。你自己去。”

  叶歆阳情绪一下低落，低到谷里，低到，她没法再看自己面前的小女孩，她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最终她还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了，“为什么？”

  “因为，你去哪都不会快乐。”

  茹海琴走了过来，对着郝芊说：“郝芊！你不能这样。”

  “你要我怎样？叶歆阳，你要我怎样？”

  “我不要你怎样，你都直呼我名字了，我能把你怎样？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为了等方亿祺从精神病院出来把你带走是吗，我多伟大呀，郝芊！我很无私的，你跟她去吧。”

  “不要再说了！”茹海琴从回忆里醒来，她把叶歆阳扶到房间里。让她坐在床上。

  “你不应该去法国，你应该去精神病院。”

  “郝芊！别说了，快去睡吧。”

  郝芊转身回到她自己房间，她躲在自己门后，继续听叶歆阳的泣声。打开手机，给方亿阳发了好多好多话。

  “你觉得我会不会死掉？”

  “我看不到我妈妈了，也看不到茹海琴，她们都消失了……”

  “方亿阳？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你也消失了吗？”

  “那我也消失吧。”

  几分钟过去，对面没有任何回音，她看见吴曦朋友圈里发了今晚一起等照片，她看见了方亿阳，看见了在她走后，方亿阳和吴曦的合照。圆月下，他们都很开心。

  郝芊把方亿祺的微信删除了，把方亿阳和吴曦的删除了，全班同学的也删除了。都删除了……当然，除了郭清儿。

  没过多久，茹海琴又过来了，想必叶歆阳已经睡了。比起母亲，她更像一个孩子，希望被呵护，被在意，被宠爱，稍有不慎，就会认为大家都不爱她，随即歇斯底里，弄得家里鸡飞狗跳。郝芊厌倦这样的叶歆阳，但她又爱着她。

  “郝芊？”

  “你把我的退学手续都办好了吧。”

  “办好了。”

  “那就走吧，也不能阻止她发疯。”

  “郝芊，你不能这么说。”

  “我不会离开她的，她真的不明白。”

  “我明白，好孩子！”

  “就让她疯吧。”

  “但你的学业，哎，真的太儿戏了。”

  “没关系。”

  “上学不能马虎。”

  “我要是没出息，不还可以依赖她嘛。”

  “哎呀！你也可以依赖你未来的另一半呀。我们芊芊肯定得找一个高富帅。”

  “可能吧，不过，我不想找，想要高富帅自己来找我。”

  “是是是，你可是白富美小公主。”

  “我们会在法国待多久？”

  “视情况而定啊，你学校还没弄好先过去学语言吧。”

  “比起法国，我应该更喜欢英国感觉伦敦的街道更舒服。”

  “到时候我多陪你过去走走。”

  “也好。”

  茹海琴起身准备出去，太晚了，郝芊从没光明正大地这样熬夜，她以往都不知道十一点以后都夜晚，自己房间还能这样开着灯。现在都已经凌晨了。她看见自己房间多了很多东西，都是从宿舍、教室搬回来的。

  第二天清晨很快来临，傍晚去学校的时刻也很快，她不想面对这一切，她要消失，法国真的是个很好的选择。即使记忆太久远，她早已模糊了那过去，但她希望能在那重新找到快乐的味道。她期盼，期盼在那边闻到爸爸的气息。

  她跑去楼顶，看着对面学校人海，望去，也望不到熟悉的影子，这一切过得好快，她还没请大家来家里作客呢，就要别离了。

  “郝芊！”

  她听见一个大男孩念着她的名字，回头看，是方亿阳。这时候的他已经要上晚自习了，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出现。

  “你怎么会在这？”

  “你，又要转学了吗？”

  “嗯。”

  “李燕冰说你准备出国。”

  “额恩。”

  “那去哪。”

  “法国。”

  “哦，挺好的。”方亿阳吞吞吐吐，拿出手机，试探说：“郝芊，你把手机号，微信号，邮箱联系方式都给我吧。”

  “为什么？你还要跟我联系吗？”

  “我们是朋友啊！”

  “我不想跟你姐姐联系了，我妈妈不喜欢她，很不喜欢。”

  “她是她，我是我。”

  “你是她弟弟。”

  “她精神状态不好，大家都知道，我是她弟弟，自然有责任照顾好她，但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也想有朋友。”

  “你有很多朋友了，不缺我一个。”

  “你特别……很特别……你是我同桌啊！”

  “你会有新的同桌的，我也会吧。”

  方亿阳跑去，爬梯口，搬来一个大物件，他给她拆开包装，是一幅画。

  “这个，是我们一起画的。夏雨馨，清儿，还有我。”

  “我，好几天没见清儿了。”

  “她，她在教室呢。”

  “你怎么不上课？”

  “李燕冰说你很快就要走了，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所以来碰碰运气。”

  “我会想念你的。”

  “我也会。”

  爬梯的入口，发出几丝咳嗽声。令他们两个心生胆颤。

  “谁？”

  “芊芊？”

  叶歆阳走上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来干嘛？”

  “已经很晚了，你们两个小孩在这里很危险。”

  “你在这才危险。”

  方亿阳拽着她的衣服，给她使眼色，不要这样讲话。

  “方亿阳，你姐姐好吗？”

  “挺好的。”

  “你妈妈呢？你妈妈怎么样了？”

  “她也很好。”

  “想必也是，那你爸爸呢？”

  “也好。”

  “多好啊，你爸爸还很好，我见过他，精神矍铄。我们郝芊，都没有爸爸了。”

  “阿姨，别这样。”

  “我也不想这样啊，孩子。”

  “郝芊！”

  茹海琴也从那小入口出现，大呼郝芊姓名。她跑向郝芊和方亿阳，牵着他们两个多手，走向下楼的方向，让叶歆阳也赶紧下来。

  “我们只是来看看风景而已，你别这么紧张。”

  “看什么风景非要到这看？你妈妈上去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会没事的。”

  茹海琴转向方亿阳，问他要不要准备去学校了，她送他过去。

  “我自己跑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烦您。”

  “哎！真的是，一个比一个任性，随意从学校跑出来，一点都不安全！”

  “我没有任性啊，很认真好不好？这也不随意的，就看郝芊一眼，她都准备出远门了。”

  “孩子就是喜欢较真。行了，先到家里坐坐吧。”

  茹海琴拿钥匙开了门，他们都等随在后头的叶歆阳。一起进门。

  郝芊觉得奇妙，作日她在方亿阳家作客，今日，方亿阳来到她们家作客。昨日是意外，今日又充满了不正式。或许很真挚的情感并不需要太多繁冗的仪式吧，但这每一刻，却又盈满了仪式感，她喜欢这种小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