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侠-1910风波乐(6)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15 13:39      字数:2802
  罗觉蟾见那理查德五十岁左右,一双蓝玻璃似的眼睛,一张脸红彤彤的仿佛半熟的牛排,又见大屋里面一色酸枝家具,架上陈列的也多为中国古董,心里好笑:中国人都学外国人穿衣打扮,这外国人倒又按着中国风来。

  几人行了一个西式的见面礼,理查德便问:“黎威士先生,您今天前来,不知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钟秋在一边翻译一遍,黎威士便道:“是有一件事,这件事若处理不好,便会影响理查德先生的生意。”他说罢,钟秋又照样翻译过去。

  理查德一听,果然关心,忙问是什么事。黎威士于是把坟地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我听说在西方,生者与死者同居,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您在东方生活多年,想必也了解中国人对祖先与风水的看重。这件事对您并无益处,又招致生者与死者的怨恨,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听到“生者与死者同居”一句,理查德不由也皱了眉头,道:“我把这件事交给一个书办处理,他只和我说买到了地,却没有说坟地的事情。”

  黎威士道:“您说的这个书办,可是一个绰号‘青草蛇’,叫陈四的人?”

  理查德道:“是他。”黎威士道:“这就难怪,此人是广州城有名的无赖,专好骗人。我想请问您一句,陈四对您说,那块地花了多少银子?”

  理查德似信非信:“契约上所写,乃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黎威士故作愤慨:“这就是了,陈四只给了买主五十两银子,其余落到他自家腰包。我这位朋友可以作证。”说着一指罗觉蟾。

  罗觉蟾眉毛眼睛都会说话,便以英文道:“我与陈四的上司认识。前两日见他向上司夸耀自己能干,便提到此事,又说自己连外国人都骗得。”

  罗觉蟾装束入时,英文流利,一望可知是个值得信任的上流人。理查德闻言大怒:“可恶!”便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掷到桌上,“那块地我不要了,陈四这个小人,我一定要重重地惩罚他!”黎威士接过契约,取出一张银票:“这里是一百二十两银子,您请收好。有时间的话,我也想和您谈一谈药材生意上的事情。”

  理查德带笑称好,两人握一握手,仍由那个白人听差送三人离开。

  走到回廊上时,一个印度武士恰好从外面进来,与三人打了个照面,罗觉蟾见他气宇轩昂,腰间佩一把镶满红绿宝石的弯刀,一双眼睛冷电一般,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罗觉蟾暗道这个黑脸的一双招子真亮,倒和何凤三有得一拼。只是何凤三为人挥洒不羁,眼神富有活力,这武士一双琥珀色眸子却沉若止水。

  他又见那白人听差也向这武士行礼,称之为“艾敏先生”。那印度武士微一点头,神情倨傲。

  在1910年的时候,整个印度几乎全部沦为英国的殖民地,这印度武士居然如此作派,不免令人惊讶。连黎威士都多看了他几眼,一眼扫到他腰间的弯刀,不由“咦”了一声,神色也为之一变。

  三人回到马车上,罗觉蟾问道:“那青草蛇当真扣了七十两银子?”

  黎威士笑道:“我怎知道?”

  罗觉蟾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黎威士也笑了,随后叹了口气,道:“外国人也分三六九等,有占我河山的穷凶极恶之辈,有贪财之辈,可也有明理的人。第一种人不必多说,第二种人却不妨利用,第三种人也可与之为友。这都罢了,我平生最厌恶的,却是那些仗了外国人的势,欺压良善,忘了自己祖宗是谁的中国人!”

  罗觉蟾听得这一番话,心中十分畅快,大生知己之感。

  他这边心头得意,另一边,何凤三却也暗自欢喜,原来他被罗觉蟾一激,果然回头来找到了唐英,问道:“丫头,你到这边打算怎么找人?”

  唐英有些汗颜,道:“实不相瞒,因为新军起义失败,许多联系都断了,这边的联络人是谁还需慢慢找来。但我生长在这里,找人应该不难。”

  何凤三心道幸好我追了上来:“送佛送到西,我陪你找到人再说吧。”

  两人投宿在一间客栈之中,唐英换回了女装,何凤三称赞道:“还是这个好,姑娘总该有姑娘的样子。”但话虽是这样说,唐英纵使穿上女装,也并无多少女子的娇柔之态。何凤三看了半晌,叹气说:“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弄得一身男人气?”虽是这般说,他偏是还就喜欢唐英这般的女子。

  唐英微微一笑:“何先生,那你说怎样的女子才是好女子?”

  何凤三不假思索道:“你这样就好。”这话其实和他先前矛盾,唐英也不介意,笑道:“我以为,肯为国为民做事的才是好女子。”

  何凤三大笑:“你说这些,是男人该做的事,和女人有什么相干?”

  唐英道:“男人女人,不都是一样。”

  何凤三摇头道:“大大的不同,我要是娶一个女人,那就把她好好安置在家里,有大屋子住,热炕头睡。逢年过节带她去逛庙会,出门回来给她带漂亮衣料首饰。我们俩和和美美生一屋孩子,什么事儿都不用她干。”

  唐英十七岁成为革命党人,这几年在外做事,早就不在意男女之别,何凤三所言本是她最不以为然的旧式观念,理应一笑置之。但不知怎地,想象一下他所说的那番情景,心头骤然一阵柔软,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桌上的油灯爆了一个灯花,唐英霍地醒觉,匆匆道:“天晚了,我先回房。何先生也早些歇息吧。”

  何凤三心中不舍,正在这时,伙计敲门道:“何爷,楼下有人找您。”

  何凤三心中诧异,他来广州之事,除罗觉蟾外无人知晓,况且罗觉蟾也不会知道他住在这里,便问道:“什么人找我?”

  伙计答道:“是个中年客商。”何凤三想了一圈,想不出这是什么人,便对唐英道:“你小心点,在楼上不要出来。”便跟着伙计下去。

  楼下果然是个行商打扮的人,看见何凤三时一笑:“何老三,好久不见。”

  何凤三一怔:“毒蛇芯,是你?”

  这人正是一路跟踪他们的单信,他神情彪狠,眼神中满是杀气,全无在罗觉蟾面前的顺从之态:“何老三,你偷了九龙杯不说,又要学人造反?”

  何凤三见得是他,便知今晚无法善了,冷笑道:“三爷做什么,你配管?”他言辞轻蔑,冷不防手底一动,一条链子镖朝着单信面门直打过去。

  这条链子镖他平素藏在腰里,这一招端的是来无踪去无影,谁料想他骤然一击,单信却在同时一甩手镖打出,两件暗器碰在一起,“当啷啷”火星子乱迸。何凤三喝一声“来得好”!拽回镖尾,一镖又向单信下三路打去。

  单信闪身避开,一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刀,这把刀是缅铁打造,柔可围腰一束,利可吹毛断刃,是他随身的一件利器。何凤三手中链子镖左支右挡,错身之际,在单信腿上划出长长一道伤口,但单信手中缅刀顺势一削,当的一声却把链子镖断为两截。

  何凤三手拿半截链子镖,懊恼自己没把趁手的秋水雁翎刀拿下来。但他倒也没把单信放在眼里,就手把链子镖一丢,双臂舒展如凤御九天,正是他苦练了二十年的翔凤掌法。这套掌法自他练就以来,江湖路上还没遇到过敌手。纵然单信手握缅刀,何凤三亦不惧怕。两人激斗片刻,何凤三一掌带过,一张桌子被他扫塌半边,单信被掌风所带,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