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你外公做了一辈子银行行长，你爸爸做了一辈子生意。他们都是跟金钱打交道的。没有金钱，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家，没有你的现在。”他妈妈说道。

  “妈妈，我觉得你的精神世界一下子提升了N个档次。能别啰嗦吗？我还没睡醒呢。”

  “你爸爸是这样写的啊！美国孩子长到十八岁就独立了！像你这样在美国接受教育、并且具有独立意识的人，更不应该睡在床上让父母养着，享受你最厌恶的金钱！”

  苏荇愤然起身。他提着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迅速穿着一边怒气冲冲问：“还有更难听的话没有？不就是上班吗？我这就去！——卖身！”

  苏荇穿上拖鞋，怒不可遏进了盥洗室。那里面乒乒、乓乓响起不和谐的合奏曲：哗啦哗啦放水的声音，杯子和牙具碰撞的声音，带着人的情绪的、玻璃亚努瓷碰撞的声音……

  合奏曲结束的时候，苏荇从卫生间走出来，取出一件休闲T恤衫随随便便挂在身上。

  “你爸爸说让你穿上西装系好领带，今天是你第一次上班。第一次啊……”

  那个叛逆的大孩子没有等他妈妈的话说完，气愤愤把两只脚往鞋子里塞。听起来塞得不是很顺利，鞋子磨擦地板发出了愤怒的咚咚声。

  随后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妈妈这才想起早餐什么的，推开门。

  “苏荇！……你吃点什么？”

  她看到苏荇已经开动了车，在小区里面转了半圈，开出去了。

  ……

  华氏集团的办公大楼，位于S城最繁华的人民路地段。下面是国丰商贸超级市场，集中了这一带最热闹的人气。

  办公楼在七层上面。那是他父亲多次要求他去的，他的目的地。

  苏荇停了车子在地下车库，径直往大厅的电梯这边来。一位身穿白色工作服，端庄有礼的服务小姐向他走过来，问道：

  “请问先生您找谁？”

  “找你们董事长！”苏荇野蛮说道。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苏荇回答得粗声粗气。

  “不好意思，董事长很忙。没有预约董事长恐怕不方便见您！”服务员一本正经说，温和语调里带着一点居高临下般的特权感觉。

  这种自我优越感让苏荇很不舒服。他不客气地反驳说：

  “你怎么知道董事长不方便见我？说不定他眼巴巴等着我呢？你打电话问问啊！”

  另一位服务小姐走过来打圆场说：“先生请您稍等一下好吗？我们给董事长打个电话！”

  拨电话的间隙，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面包师，从大厅外面飘然走过来，将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放在服务台。

  这是“溢香园”面包坊的面包师吧。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有这么三个大字。伴随着包装，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儿飘然而过，在他的身影后面刮起一阵甜蜜的旋风。

  “你们人事部订的生日蛋糕！”那位面包师说道，“我们是溢香园甜品店的，我是面包师大乘，过来送货。请签一下字吧。”

  “哦，今天有人过生日啊！”那名表情矜持的服务员看了一眼蛋糕的包装，那个艳丽温馨的包装盒的感觉让她恢复了一点心情。她打开值班日志看了看，一边签字，一边露出一点笑容，整个氛围马上温和好多。

  是的，随着盒子到来的甜蜜香味一闪而过，令周围的人心情都轻松起来。

  “奶油蛋糕！等等，有蔓越莓香精的味道，还有一点点酸酸的水果清香，混合在牛乳芝士酱香味里。应该是个水果夹心的雪域芝士蛋糕！”苏荇判断说道。

  “你还真灵！”那面包师有点意外看了看苏荇，“嗅觉真不错！”

  “那当然！我最擅长这个。我当年报考的就是厨师专业！我差一点成功，成为整个S城最好的面包师……唉，造化弄人，理想最后破灭了！碎成一地的渣渣！”

  这时，服务台小姐那边电话拨通了——

  “董事长！下面有一个年轻人要见您！没有预约，您需要见吗？”

  电话里传来董事长的声音：

  “年轻人？什么样的年轻人？”

  “嗯，好像是个……有点随便……穿着……”

  服务员没法当面描绘出她眼睛里的苏荇的不良形象。她有点迟疑，吞吞吐吐。那位董事长替她说话了：

  “年轻人？穿的衣服随随便便，表情大大咧咧，有点自命不凡、不屑一顾，一副谁都欠他东西没还的讨债鬼样子，是吗？”

  “是这样的，董事长！”服务员偷偷瞟了一眼苏荇。她发现董事长对这个人的描述简直神了！她不知道董事长对这位“尊神”的熟悉程度。

  “让他上来吧。”那边其实对这个汇报很满意。

  苏荇“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了。

  “这是什么人啊？”服务台小姐，还有面包店的面包师，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离去。

  苏荇漫不经心坐在了父亲苏励玟的面前。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以“打工者”这样的身份，有点不自然坐在父亲面前。

  “你从来不肯听我的话！苏荇！你认为我是独断专行。在我为你指导人生的时候、你总是认为我是错的。你喜欢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在这一点上我们也许存在共同的缺点。因为我们是父子。我今天很高兴！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愿意到我的公司来上班。”

  苏励玟说。

  “准确地说，是到您的公司来受辱。不过反过来，我再花您的钱的确是一种羞辱。资本和金钱的罪恶就是让人格高贵又独立的人、丧失尊严向它们臣服。您现在很得意吧。这证明了您说的金钱的魔力！包括我这样的人，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金融博士学位，都得在金钱和社会面前低头对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得意？”

  “唉，”苏励玟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说呢？我是个生意人，就一定代表金钱的罪恶吗？也许可以用更加柔和的方式，或者更加光明的想法，这样就能正确看待我们眼前的事情了。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华氏集团的继承人。现在你读完了美国的金融博士，理所当然要为我们的企业分忧。是不是这样？难道这不可以看作是一种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