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励玟听到动静的时候，他和那个女人已经拥抱着，交颈亲吻了好久。两个人的拥抱和喘息声，纵情和失态，所有的东西都落入了儿子的眼睛里。

  儿子那时候还不算太懂事。但是他也不能不说全都不懂。他知道这是父亲的背叛：背叛了家庭，背叛了自己的母亲，也背叛了自己。

  至少他会有一种危机感：认为父亲不爱他，父亲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把他和他的母亲一起抛弃了。

  苏励玟没有办法给儿子讲清楚：这件事情和儿子无关。他的内心里对儿子的爱一点都不会少。他也没有办法解释他对家庭的背叛是因为什么。他看到儿子那一双纯净的、带着凄凉和愤怒的眼睛看着他。苏励纹从那双眼睛里，于心不忍地感受到了对儿子巨大的伤害。

  苏荇就是在那一时刻开始变化的。他很沉默，只字不提。但是苏励纹能够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全部消失，对父亲的敬意和崇拜也全部抛弃。他开始喜欢躲在屋子里，不和父母交谈。他不仅讨厌父亲，也开始讨厌母亲。

  苏励玟曾经想过弥补，给孩子说清楚。但是他发现这很困难。外面的生意也太忙碌，他兼顾不了，他就感觉和儿子之间的隔阂不断加大。然后，随着儿子年龄的增大，他开始反抗父亲。

  是的，抵触！逆反！从那以后，儿子对他就是这种极端排斥的态度。他的意志，他的选择，他的建议，只要是他提出的，毫无例外一概排斥。虽然苏励玟一直在想尽办法弥补，但是似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抵消那一次的伤害。

  童年的阴影深植在这个孩子心头，像埋藏了一个看不见的尖刺。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是避免触碰，不去触碰，里面的东西，却似乎深藏在那里再也拔不出来。

  苏励玟想到那点心事，眉头微皱，站在窗口的神情也有点怅然。他看着苏荇脚步轻快，神气活现，正高高兴兴迈出华氏集团前面的大广场。他是举止看上去很轻松，像是获得了通往埃菲尔铁塔的通行证一样，兴奋而充满快乐的向前迈步。

  苏励玟觉得今天没有做错。

  儿子毕竟已经长大了，有他自己独立的人生观。父亲的人生经验不管多宝贵，也不能强制性塞到他脑子里代替成为他的意志。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体会一次吧。毕竟社会这种东西，不是土和泥、油和水这么简单，那是哲学家也总结不出来的复杂经验。

  也许只有亲自抚摸了生活的真实的痛，才能真切地认识到父亲为他选择的生活是对的。父亲的用心是对的。

  面包师！这是可笑的、荒唐的、不可思议的选择！

  苏荇出了国丰大厦的大门，感觉一下子落入了自由的空气里，特别爽气。

  溢香园面包坊在哪里？要不要先去探一下路？

  苏荇想着，就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打探。

  苏荇的春天，从看到“溢香园”面包房的牌子开始，突然兴奋起来了。

  他充满欣喜看了看那面包坊的位置。不算大，也不算显眼，但是从外面看，里面装饰着橘黄色的光，很洁净，很温馨。

  如果他当初报考厨师的理想能够实现。他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家，或者数家面包坊的老板了。

  最起码，也是一级的面包师了。

  苏荇推开了门。

  “欢迎光临。”一个细声细气的细妹子对他说道。

  “请看我们新制作的面包和甜点。”细妹子招呼他说。

  苏荇透过那些透明又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打量着里面颜色靓丽、色泽饱满、形状温馨又可爱的蛋糕和面包、甜点制品。

  “店长！真的是这样吗？华氏集团的董事长，亲自介绍个面包学徒过来？”店员们好奇地询问店长。

  这时候还是大清早，溢香园面包坊还没有迎来它的第一批人流。店员们聚在一起，他们关注的焦点，是即将到面包坊来做学徒的一个年轻人。

  “是这样，没错！”五短身材、油光发亮的店长说道，“这个昏头昏脑的白痴竟然到苏城最有名的华氏集团寻找工作。华氏集团是什么？著名的五百强企业啊！我猜他脑子有点问题。”

  “是有点问题。”一个瘦瘦的面包师说道，“做学徒应该到面包坊来吧，怎么到华氏集团那里？所以说，他脑子有点问题。”

  一个胖胖的面包师——应该就是那天到华氏集团去送生日蛋糕的那位，附和说：

  “华氏集团的董事长！为什么要介绍他呢？难道是亲戚吗？”

  “不是亲戚。如果是亲戚，一定会在华氏集团给他留个位置。要什么位置没有？要做个面包师？这不是笑话吗？”店长十分肯定说道。

  “那是什么缘故？”瘦的面包师问道。

  “你要知道：华氏集团的苏董事长想当年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开始艰苦创业一点一滴奋斗到现在的！想当年他也是一个懵懵懂懂四处乱撞的年青人吧！所以看到这个一心想做面包师的年轻人，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艰苦的创业时代，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怜悯之心。于是就亲自给我打电话！”店长激动得说道。

  “原来是这样！”胖的面包师恍然大悟，“同病相怜。是这样的道理。”

  店长情绪激动说道：

  “董事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你要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激动，简直语无伦次，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哎呦，我的那个心跳啊！”

  “是这样的，我在旁边看着，你的脸比刚出炉的面包还红还亮！那个白痴真是幸运！要不是董事长亲自帮他打电话，想到我们这样的面包坊学习手艺还没有机会呢！溢香园！大名鼎鼎的苏城溢香园面包坊啊！”

  胖胖的面包师言之凿凿证明说。

  “所以呢，我觉得压力很大！我在想：万一董事长哪天突发奇想，再给我打个电话询问一声：‘我介绍去你们店里学习面包技术的那个年轻人学得怎么样了？’我该怎么回答好呢？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