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说的没错。你是独立的。会动的生命体！有自己的理想和斗志。我不应该破坏你这么光辉灿烂、能够照亮人生的理想。不过我要说清楚，你代表你自己完整而独立的人格、去做你的面包师，所有的努力都靠你自己。你最憎恶的充满罪恶的东西——包括你现在使用的车子、购物卡还有银行卡什么的，都还给这个金钱衡量一切的社会吧。你一直想过你自己选择的人生，不是没有机会，机会就在门外！”苏励纹敞开说道。

  “你真的答应？让我去做面包师？”苏荇充满惊喜。

  “是的。这家面包坊和我们华氏集团有业务来往，他们一直为华氏集团供货。我想，我的话还管用。”

  苏励玟说完就拨通了电话，

  “前台吗？是，请帮我转到溢香园面包坊！是的，没错！我需要这个电话。”

  “哦，你好，是溢香园面包坊吗？我是华氏集团的董事长，请你们店长接电话！”

  电话里传来结结巴巴的声音，

  “真的是董事长吗？请问董事长您有什么事？要订蛋糕吗？”

  “麻烦您！我想介绍个学徒到你们店里，希望你能够看在我的情面上，接收这个学徒到你们店里！”苏励纹说道。

  “是您的亲戚吗？啊不！不可能！您的亲戚怎么可能到面包坊来做学徒？请问，他和您的关系……”

  “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一个有着火焰般热情，热爱面包事业的，准备创业找到人生理想的年轻人。他是到我这里来找工作的，我感觉他更适合你们那里！”苏励纹说。

  “一个热爱面包的人，去您那里找工作？我看他昏了头吧！华氏集团是世界五百强的企业！我猜他神智有些问题吧！”

  “要尊重每个年轻人的创业理想！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一无所有，跌跌撞撞，付出了整个人生的代价。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所以请您给我这个面子！”苏励纹说道。

  “您真是一个慈善家！华氏集团一直是我们最大的客户！您介绍的人不管好歹都让他过来吧，我会亲自教导他的！不会让您失望！”店长答应道。

  挂了电话，那个面带忧伤的父亲无趣地坐了下来。他低着头，很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苏励玟叹着气说道，“也许这个决定能够疗治你心底的那块伤痛。人生有些东西，可能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救赎，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保证这是您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他的儿子回答说，“我想让您看看，我怎样通过自己的意志行事！我会怎样通过个人努力成为全苏城最优秀的面包师！”

  他的儿子说着，吹着无比快乐的口哨，迈着轻松的步子，心满意足离开了。

  苏励玟目送着他的背影，充满反讽的说道：

  “生活真是一个充满哲学味道的戏剧！冰冷残酷的金钱不是万能的，那些抵不过一个温暖的面包！所以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金融博士才会选择去做一个伟大的面包师！这可能是一个很好的理想！我真心祝你成功！虽然我一点儿也看不到你成功的路在哪里？”

  苏励玟在S城颇有影响。在长达几十年的商海战争中，他一直以“前瞻性”的独特视野闻名业界，也做成了几桩轰动一时，影响很大的商业采购、并购案例，成功实现华氏集团产业的转型和扩张。成为S城卓有实力的企业家。

  可是面对儿子坚定不移选择做一个面包师的理想，他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的独特视野和宏伟魄力，都有点用不上。那就是一个顽固的骷髅，什么办法都无法让他的信念动摇。

  这个儿子有点叛逆啊！

  自从小时候意外发生了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儿子对自己的信赖感和亲近感就丧失了。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的性格里面的抵触情绪开始不断滋长，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野草一样不受控制不断蔓延。

  知子莫如父。苏荇是苏励玟看着长大的。他性格的一切成长他都看得很清楚。尤其是他的叛逆。那是贯穿了儿子成长经历的。

  苏励纹能够理解儿子的想法。但是却无计可施。他看到儿子身上那种叫做“抵触”和“逆反”的不良情绪，好比一个不断向外延伸的产业链，四面八方蔓延着。从憎恨父亲到憎恨金钱、憎恨权势，再到憎恨人心。苏荇似乎一下子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任。

  现在，那个变形的产业链继续扩大延伸，连和金钱关联的金融业、经济管理行业也被株连进来成为苏荇憎恨的目标。苏荇就好比一个充满义愤的暴君，他外表温静和悦，对朋友对同学都亲爱有加。可是他的内心里面却生长着罪恶之草。不让他发泄出去是改变不了他的。

  苏励玟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二十年前，那幅令人难堪的画面。

  相信每一个男人，或者说每一个父亲，都会为发生这样一个尴尬的事情，终身感到内疚和羞愧。

  那是一个冬天的漆黑的薄暮之夜。他带着一个女人回到了空空如也的一处宅院里。那个女人算是他的助理，职业上的得力助手，也是他情感上的一个依靠。年轻、美貌、精明能干。女人是开车送他回来，顺路取一个重要文件的，两个人在那样旖旎的氛围里禁不住又拥抱在一起，亲热又炽烈地接吻。

  那个宅院里空空如也。

  苏励玟已经打电话给自己老婆，让她去接儿子回父母家。他没有想到热衷美容的老婆正在做一个旷日持久的美容，只草草将孩子接回来放在屋子里，等着苏励纹回家，自己就继续回去做那项繁复又细致的工程了。

  可怜的孩子看着夜幕越来越深，偌大的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只有风鼓荡荡的像一个黑色女巫来来回回，心里充满恐惧。他一个人缩着，听着时钟到点发出的“咔擦咔擦”声音，吓得躲在厚厚的窗帘后面。

  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生了那件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