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子的心思一直不稳定。

  他一边在路边小吃摊上吃油条大饼，一边眼睛往四面瞅瞅。

  原本想着孙子这段日子努力考研，会金盆洗手、洗心革面许多。今天忍不住过来看看，还是那副不上进的德行，还是和一个不安分的女生同居住在一起。

  这是谈恋爱，还是考研啊！

  “唉，”赵老爷子叹了一口气。

  赵九维从小就是放养惯了的。赵九维的爹妈都在军队里做军官，说出差就出差，说在外就在外，这个孙子根本就顾不上，也管的少。两个大人的脾性都急躁，要么不管，要么就是拿着棍子打，打得这个孩子更不听话，也更任性。喝酒、赌钱、交往女生、打架，硬是放纵坏了。

  赵九维越坏，父母就打得越狠；打得越狠，他就越坏。最后干脆来个狠的，断绝关系，赶出家门算了。

  唯一的条件：等学好了，考上研究生，才允许回家。

  就只有这一个孙子，三代单传的孙子啊！赵老爷子晚年正积极发挥余热，把很多心思都用在关心下一代身上，做了关工委的很多公益活动。可是自己这个三代单传的“下一代”，却变成了这样！

  心疼啊！他看着也没有办法。

  赵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在部队上当过侦察兵。他那侦查工夫是有一套的。他坐在那个豆浆、油条的小吃摊上面，用“杀鸡用牛刀”的思维方式，开始谋划他的大事——

  首先要查出这个女孩子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恶行？有什么坏品质？有什么不得体的举止？不合适的打扮？不适合做女朋友的罪行？然后拿出来让孙子看。

  赵老爷子知道自己这个孙子从小任性、率真，他看不懂女孩子的。赵老爷子要替他证明一下：随便交往女孩子是不对的。婚姻事，还是要和父母商量一下才对。

  赵老爷子在油条、豆浆的小吃摊上设定的下一步的任务，就是证明和赵九维同居的这个女孩子，是个品行拙劣的、不守规矩、没有廉耻的贱女生。这样的女生，根本不配和赵九维在一起。

  虽然赵九维这个孙子的品行可能比那个女孩子更坏。这一点是可以忽略的。因为在赵老爷子心目里，孙子还是好孙子，都是被那些狐朋狗友带坏的。

  赵老爷子筹划完毕，他不动声色在这里打量了一下。他开始有意识和巷子里的人攀谈，说闲话，递烟，买东西，这是搞好人际关系的基础。没有几天，巷子左右的人都把这位老人家当成了本地居住的人，很亲切，很友好的一位老同志。走到哪里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接下来，就是不动声色，跟踪那个同居的女孩子，打探她的动向和行踪。

  赵老爷子悄无声息完成了工作部署。该踩的点都踩了，该交往的人都交往了。暗中跟踪了朱黎黎几天。他发现这个女孩子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一大早就带着学习资料到学校去上课，一个教室的课听完，到另一个教室。走在校园的路上都是急匆匆的，一副心无旁骛、专心攻读的样子。

  中午就到学校食堂吃饭，赵老爷子跟着进去过。那女孩子吃的饭很简单，很朴素。一个小菜一碗粥就打发了。

  这让赵老爷子有点莫名其妙。

  因为这样的考察结果，和自己的预想有点背道而驰。

  接下来，赵老爷子的发现就更奇怪了：

  那个女孩子再也没有和赵九维同居过。晚上在学校上晚自习，一直到十点多才回到院子里。简单梳洗之后，开着小灯继续读书，一直读到深夜。穿的衣裳简简单单，洗得发白。似乎这个女孩子在生活上很朴素，在学习上很用功，很勤奋，是个很积极上进的女孩子。

  而自己的孙子呢？

  相比之下，自己的孙子也太吊儿郎当了。

  他早上起得很晚，懒洋洋的，起来之后在院子里磨磨蹭蹭说不清楚是做什么的。时不时出门去买一袋炸鸡，拎两瓶啤酒。或者靠在院子里面的破烂椅子上晒太阳睡觉。手里会拿一本书，可是眼睛落到书本上的时间似乎很少。

  到了晚上，这个熊孩子早早就困了。灯一关，呼呼大睡。

  一个男孩子，还不如一个女孩子，赵老爷子摇了摇头。如果这样看来，就不是这个女孩子配不上赵九维，明显是自己的孙子赵九维，配不上人家这个女孩子啊！

  赵老爷子现在是军区的退休人员了。可是从小到大是贫困人家出身，受过苦的。看到这样的女孩子，赵老爷子那心里是什么滋味？

  太懂事了！太勤奋了！太上进了！

  太有认同感了！

  赵老爷子觉得：这样的品质优秀的女孩子，现在实在是太少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孙子，真的需要这样一个节俭、勤奋、上进的女孩子，来带着。

  赵老爷子对这个未来的“准”字号孙媳妇，感到由衷得满意和高兴。

  他还在纳闷：自己的孙子赵九维，一向就是不着调的！他怎么会交往这么好一个女孩子？难道这个熊孩子良心发现、突然顿悟？改邪归正？

  赵老爷子发现的第二件可疑的事情，是周六那一天。朱黎黎竟然到了一个私人住宅里面，按了按门铃，进去了。

  赵老爷子就若无其事，坐在附近的卖烟酒报亭的小摊上连着喝了两杯饮料，然后买了两盒烟。大约有两个小时的光景，才看到朱黎黎从那个私人住宅里面走出来。

  看那私人住宅，是个有钱人的别墅吧。

  一个女孩子进去两个小时，做什么的？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朱黎黎竟然来到另一个私人住宅里面，按了按门铃，又进去了。

  这一次，又是两个小时。

  这还得了吗？

  一个女孩子到别人家里呆这么久？……

  赵老爷子心里就有点特别的想法。不会吧。这样的看模样挺正经的女孩子，到人家家里做什么？等朱黎黎刚走，他就把当年侦查敌情的那一套套路拿了出来。

  他来到那家私人住宅门前，按了按门铃。

  “有事吗？”一个中年妇女打开门问他。

  “嗯，是这样，”赵老爷子说，“我一个外孙女，说好让我在这里等她。都过了时间点了，怎么还没出来？我来问问。我外孙女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