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买过了吗？”朱黎黎问。

  “买过了。”赵九维撒谎说。

  买什么车票呢？公交车就行了啊！出了小院的巷子，在大路边，就有一趟通往市中心的公交车。

  十几站，他家就在不远的那个地方。

  “不怎么见你和父母打电话。也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父母的情况啊！”朱黎黎说。

  “你不也是吗？”赵九维对朱黎黎说。

  “我亲生父母把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抛弃了。我养父母把我抱回去，他们没有孩子，就把我当‘招子’，谁知道招的太旺，一下子生了六个弟妹。他们反而觉得我累赘了。亲生的都顾不上，我就多余了。在家里当个大姐姐，什么都要管。后来考上大学，养父母不让上，说是没钱，最后还是村委会的干部看不过，凑钱出的学费。”

  “身世可够悲惨的！怪不得什么都会做，这么能干！”赵九维由衷称赞说。

  “你呢？是什么情况？”朱黎黎问对面这个花花公子。

  “啊？我啊，我比你更可怜。我生下来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奶奶有点耳聋，身体也不好，弓着腰。那就不能跟我说话了。爷爷也经常外出，不知道忙什么呢。我就是这样，孤儿一样长大的。你还有六个弟弟妹妹，最少有人吵着你，让你感觉很烦吧。我连让我心烦的人都没有。我一个人望着天长大的。喂过狗，那狗就是我最好的伙伴。晚上跟我睡觉。我有话说，就对狗说。”赵九维随口编造说。

  你说这都是编造的吗？

  不是啊！这是赵九维真实的心理感受啊！他小时候的日子，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爹妈常年不在家，家里没有一个人说话。耳背的奶奶，带着一个孤零零的孙子，还有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这就是赵九维的童年生活啊！

  “我以为我已经够可怜了。这个世上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朱黎黎听了，触动了自己的伤心事，眼泪汪汪的。

  “怪不得，你会是那样的脾性。可能就是因为你小时候没有得到好的照顾吧。”朱黎黎补充说着，用手背去擦了擦眼泪。

  朱黎黎觉得：赵九维是和别人不一样。有点叛逆，有点无理，也有点冲动。乱交女友，就说明他不成熟；还动不动和人打架，进过少管所，这些都是他童年时代没有父母教导的结果。

  赵九维诉说的悲惨身世，正好印证了他性格形成的原因。朱黎黎觉得赵九维其实也很可怜。和自己一样，是个苦命人。

  朱黎黎说着，心里就很难过，眼泪就不由自主掉落下来了。

  赵九维有点惊诧地看着朱黎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子，为自己的悲惨往事流眼泪。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总之，有点异样吧。

  不过是随口编造了一个谎言，把自己的命运说得悲惨了一些，就能够赢得对面这个坚强的女孩子的同情。赵九维说不出来，他此时心里有一点异样的东西在闪烁。

  他抬眼看了看，朱黎黎正在耐心为自己烤那件衣裳。那件衣裳是品牌的，商标还在领口那边，正好可以拆穿自己的谎言。幸好朱黎黎对这些品牌一无所知，所以视若无睹。赵九维有点可笑，对着朱黎黎笑了笑。

  “你笑什么？”朱黎黎问他。

  “你哭什么？”赵九维问他。

  “觉得你有点可怜嘛。”朱黎黎说。

  “都过来了。有什么可怜的？再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坚强。”

  “坚强和同情是两码事。”朱黎黎说。

  “反正我觉得，你就是个好女孩。将来谁要娶到你，那真是福气。”赵九维由衷地赞美道。

  这句话对一个女孩子说，有截然不同的两种含义：一种是，我很想娶你，那很有福气；一种是，我没这个福气，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人会娶你。

  朱黎黎也不知道该怎样理解赵九维这句话。她笑了笑，说道：“现在说这个干什么？一心一意考研是正经。”

  赵九维说：

  “所以我说你这一点有点傻。一心一意考研吗？你是女孩子总要考虑终身大事吧。你多大了？”

  “二十三了！”朱黎黎说。

  “对呀。二十三了，还不考虑。等你上了研究生，出来二十六七了。找个三十来岁的，哪里还有？你没看到报纸上说的，苏城女孩子比男孩子多十万人呢。”赵九维说。

  “哼，”朱黎黎讽刺道，“怪不得你女朋友那么多。几天换一个。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哼，”赵九维笑笑，“有吗？我换了几个？”

  “四五个有吧。”朱黎黎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吧。”赵九维遮掩说。

  其实这个是不需要遮掩的。朱黎黎清清楚楚。赵九维前面那几个女朋友，内裤、胸罩、袜子这样的用品都晾晒在院子里，他们都干些什么朱黎黎能不知道？

  “骗不了人的。”朱黎黎说，“证据都在那儿晒着呢。”

  赵九维有点尴尬，但是他这时候忽然想起了另一个曾经好奇的问题：朱黎黎这个女孩子太奇怪了！她的内衣怎么从来不在院子里晾晒呢？害得自己从来没机会看见过！赵九维往屋子里瞅了瞅，什么也没看见。

  “你真是的，有点奇怪……”赵九维说道。

  到底哪一点奇怪，赵九维说不出口。他尴尬地笑笑。

  “什么奇怪？”朱黎黎有点古怪。

  “你怎么不交男朋友呢？”赵九维问道。

  “不是说考研吗？”朱黎黎回答说。

  “交男朋友，和考研冲突吗？有个人帮你，一起进步，不好吗？”赵九维说。

  “前番是有一个，学艺术的，他倒是对我有点意思。”朱黎黎说。

  “哦，”赵九维突然想起来，激动地说，“是那个妈宝吗？我告诉你，那个绝对不行。”

  “我也觉得没什么感觉。后来，就是那次占位置的事情，你当着那么多人面，说是我男朋友。人家都认为是真的。他还过来问我，跟你是怎么回事？”朱黎黎说。

  “跟我怎么回事？不就这么回事吗？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好的朋友？哥们一样的？”赵九维申辩说。

  这句话表明了赵九维的态度。“哥们”，这就是精准的定位。不用去猜他说的那些话的含义了。朱黎黎说：“是的。我也是这样跟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