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摸摸光秃秃的油亮的脑门，比划两下，“高利贷！懂不？都是从她那里来的！谁都不知道她有多少钱？”

  “有钱关我鸟事！我要她养着啊！”苏荇说。

  “别这么说！年轻人！客户是我们的上帝懂吧！只要她购买我们的面包，就是我们的上帝！我们必须遵照上帝的意思办事！不就是送些甜点吗？大乘小乘谁没有送过？”

  “大乘小乘？你们没有被她非礼吧！”苏荇问，“看着那么强悍，你们对付得了吗？”

  “没有没有！”大乘小乘连忙解释，“我们都是守身如玉的人！千万别让细妹子误会了！”

  “我干嘛误会你们！你们守你们的！我才不在乎！”细妹子柔声柔气说。

  “我们为你守候！千年万年！”大乘小乘并不放弃。

  “那你们守错了哟！”细妹子慢声细气说。

  苏荇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可笑，哈哈大笑起来。

  那时候门口过来一阵微风，林晓荟就是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出现在面包店里的。

  苏荇哈哈大笑的声音，纯净自然，那是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很有感染力。林晓荟一进门就被这种毫无忌讳的笑声感染了。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来苏荇那句话：

  “踏踏实实谈一次恋爱吧！跟着心里的感觉走！”

  跟着心里的感觉！心里的感觉，就是这种接近而感到愉快的心情吗？

  “哎呀！大作家！”店长眼头很亮，一下子迎接过来。

  “您好，店长！我们传媒集团正在做一个读者的问卷调查。这是问卷调查表，请问你们店里有多少员工？”

  “加上后面看店的，一共七个员工。”

  林晓荟拣出七张表格，递给店长。

  “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填好回送给我们。已经盖好邮戳了，免费寄送的！”

  “好的好的！一定配合！你们传媒集团也是我们的重要客户嘛！”

  “那好，谢谢了！”林晓荟告辞出来，

  “等等！……”店长脱口而出说道。

  “还有事吗？”

  店长支支吾吾，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冒出来个“等等”，也许是下意识的作用，他尴尬地笑笑说：“请原谅！我们有个新来的学徒，他还不懂事！简直是个白痴！”

  林晓荟的脸忽然红了，说不清楚是愠怒还是羞臊。心想：“这没脸的苏小凤！怎么弄得面包店里的人都知道了？”

  苏荇呆呆地望着林晓荟，傻笑了一下。

  林晓荟微微点头礼貌地笑笑出门去了。

  苏荇顾不得店长和大乘小乘们惊讶的目光，紧赶着林晓荟出来了。

  林晓荟还在按照自己的负责区发送市场调查，苏荇紧紧跟着。

  “你这人怎么这样？跟着我做什么？”林晓荟有点愠怒。

  “你不接我电话，不愿搭理我吗？”苏荇问道。

  “你什么意思？你在面包坊都说什么了？”

  “我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天天搜集你的文章，他们都知道，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很癞吗？”

  “嗯。反正你注意点，别弄得风言风语。”

  “我没有啊？就是朋友一起开玩笑。要不我帮你？”

  “不用的。我自己来。”

  林晓荟脸一扭，径自进了一个店里。等她出来，苏荇又跟上了。

  “晓荟！”

  “你别叫我名字，听上去怪怪的。”

  “林可姐姐！”

  林晓荟不吭声了。这个称呼有点可笑。

  “林可姐姐！怎么一分手就变脸？给我一个机会呗？”

  “我仔细想了想，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家里真的不会让我嫁一个面包师。真的很抱歉。”

  “林可姐姐，在你心里，面包师就很低贱，你作家就很高贵是吗？”

  没有应答。

  “你说人的素质，不是来自内心，而是来自他身上的砝码是吗？”

  没有应答。

  “照你的逻辑，博士就是人品高贵的人，面包师就是低贱的人？美国博士杀人案件怎么解释呢？”

  “杀人犯和我没关系。我不关心。”

  “你看人，只看他的名头，不看他的内心吗？”

  “你要我看你什么内心？”

  “你是觉得我语言乏味、没有情趣？还是长相讨厌、举止粗俗？因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面包师的身份呢？在美国，不管什么职业只要做得好就能受到尊重！很多跨国企业家都是从一无所有开始。肯德基的老板不是炸鸡出身吗？”

  “我不想听这么多。我也不和你争。反正以后不要打扰我了。”

  “林晓荟，我觉得你有时候想不明白！或者你从来没有思考过！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只是衡量对方的地位，财富、身份、学历、家庭出身什么的，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内心渴望什么人！你需要什么人对吗？”

  林晓荟没有吭声。

  “林晓荟！其实我就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我了解你的内心，了解你的需求，我知道你需要什么，喜欢什么？我们其实很适合的。”

  林晓荟有点无可奈何。但是她坚持说：

  “我已经告诉你，我们不可能。你不要纠缠了好不好？”

  “好好！”苏荇说，“最后一句话！行不行？”

  “快说！我急着走呢！”林晓荟催促说。

  “晓荟！我真的很爱你！”

  苏荇说完退了两步，笑了笑走了。林晓荟扭过头，她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湿的，泪水在那里悄然无声地聚集。

  “为什么？”林晓荟慌忙擦去。

  “为什么我会流泪？”林晓荟自己也有点诧异。

  因为他说“很爱你”的时候，眼睛里有闪亮的东西吗？

  因为那里有一种来自心灵的真诚的东西吗？

  还是因为久久没有听到“爱你”这个字眼，激发了内心那种孤独感和寂寞感呢？为什么？

  可是，又一波眼泪控制不住流了出来。

  “苏小凤！”林晓荟念叨了一句。她有点伤心难过。

  苏小凤已经风一样从她身边消失了。

  也许，这一次就是永远。

  林晓荟的心里，忽然感觉有点痛。她感觉有点替苏小凤难过。她心里是有点喜欢苏小凤，但是却不能嫁给他。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爱情。

  爱情是有所附丽的。不是空中楼阁。空中楼阁里的爱太脆弱，经不起残酷现实的击打。她必须毁掉这份爱，让它没有伸展的时候就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