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婉最欣赏赵九维的就是这一点。她最缺少的、感触最深的、最恨苏励纹的，也是这一点。

  当她遇到难堪的时候，她甚至面临绝境的时候，苏励纹最缺少的，就是这种担当。

  苏励纹毫无以为是一个很成熟、很睿智的男人。他不会像赵九维这样冲动。归婉就不记得他一生中是否冲动过。他处理问题是超乎寻常的理性，深思熟虑。

  当年轻美貌、又精明能干的归婉出现在他生活里的时候，他也想过为他们这一段痛苦的、不为人接受的孽恋找一个归宿。当他准备给庸俗不堪的老婆提出离婚的时候，却意外得知：老婆怀孕了！

  在这个两难选择中，他选择了怀孕的老婆。

  那一次，因为长途出差又劳累，归婉腹中不足月的孩子夭折了。当苏励纹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听到病房里面失去孩子的归婉放声嚎啕大哭。他完全能够体谅到归婉心里的痛苦。要不要给归婉一个正式的名分？要不要给这个辛苦跟着自己的女人一个温暖的，像样子的家？

  在这个两难的选择中，他再次选择了自己那个家庭。虽然和那个没有共同语言的老婆不存在什么感情。可是对于自己的儿子，苏励纹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他不想让儿子失去一个家。

  现在，儿子学成归国，苏励纹感到由衷地喜悦。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回归了。整个精神都回归了那个家庭。他要维持家庭圆满的形象，他要义不容辞维持自己父亲的形象。

  苏励纹的每次选择，都是以牺牲归婉的方式完成的。如果说他前两次在放弃归婉的时候，他心里还有所愧疚，那么这最后一次的回归，他甚至都不需要考虑归婉的感受了。

  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于牺牲归婉。因为归婉归根到底不算什么。如果用舒婷的诗来比喻，归婉顶多就是攀附在他身上的凌霄花。虽然归婉从年轻时候就跟着他，跟随了他的打拼岁月。可是说到底，那不是自己枝干上面的。

  更何况她的打拼也有回报。不是给了她那么多公司的股份吗？足以弥补这个受伤的女人了吧。

  归婉最痛恨的就是苏励纹这种不担当。他的理性和睿智都是出于自私的自我。他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名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儿子。

  那个赵九维，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还不知道吧！还是一个考研的学生，连学费都要朱黎黎供着。就这样的条件，看到朱黎黎当众受辱的时候，毫无顾虑就挺身而出了！

  归婉不是恨，不是嫌恶，她是由衷地嫉妒啊！

  她嫉妒朱黎黎有这样一个有担当的男友！

  她嫉妒为什么自己跟了三十年的爱人，竟是这样的冷酷、自私！

  归婉的心里越嫉妒，她对苏励纹的恨就越痛入骨髓。

  “我一定会报复的！我会让你清清楚楚看到：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希望怎样就怎样的！你希望过上圆满幸福的日子吗？我会让你看到：你的梦想是怎么破灭的！”

  归婉的杯子，愤愤地砸在了桌子上。咖啡晃了晃，撒了出来。

  ……

  面包店里，一个家庭的客人齐聚，亲亲热热坐在一起分享甜点。

  “店长，能不能帮我们把这个大面包分割一下，我们一共七个人！”

  “好的！”店长接过面包盘，来到后面操作间。

  这块面包是一个凤凰形状的法式香芋面包。凤头凤身加上凤尾，外形灵巧姿态优美，怎样分割成七分还真有点麻烦。

  大乘小乘、细妹子和苏荇一起过来看。

  “七等分吗？”苏荇迅速看了看凤凰面包的形状，凤头是圆形，凤身子是椭圆，凤尾是大致扇形的。

  “我来吧！”苏荇说道。

  苏荇拿起刀，口里念念有词：

  “分成七份，大约要把这个面包的总面积假设为21个单位。三个不同形状的面积可以算出来，那么这样下刀就会比较均匀。”

  随着刀锋的划落，面包被非常均匀，划成了大致相同的七份。

  店长的眼睛睁得溜溜圆，望着苏荇的熟练的杰作——

  好半天，店长才回过神来，大声骂道：

  “你以为你杀鸡呢？这是给客人分割的面包！面包是什么？食品，直接进入人的肠胃的，它要有美感，要舒适，要有一定的眼睛的温度，懂不？你这个分割，像人体解剖一样，横七竖八、大卸七块，客人吃得下去吗？”

  大乘小乘说：“这面包谁吃啊！白糟了！”

  细妹子连忙制止他们说：“留下我们自己吃吧，幸好还有一个，重新分割下。”

  新的面包端上来，细妹子指挥者，几个人重新分了下。虽然不是很均匀，但是各有各的美感。面包端上去，一个小孩拿起一个凤尾，喊道：“这是凤凰尾巴，我喜欢吃这块！”

  一家人表示感谢，喜气洋洋吃了起来。

  “看到没有，你分得很均匀，但是面包和生活一样，不是绝对平均才是最好的！”店长教训说。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面包是有温度的，要有美感？”

  “是，做面包师首先要明白：你做的不仅仅是食品，而是一种人生的味道。要享受这样的过程，真正投入感情，这样才能做一个成功的面包师！”店长渊博说道。

  “哦，”苏荇悟道般赞叹，“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深沉？”

  “我上学习班的第一天老师讲的！也就记住了这么几句！”店长承认说。

  “怪不得深藏不露！原来就会这么几句啊！”苏荇笑道。

  “一句就够了！只要能做到，就称得上是一名成功的面包大师！”

  苏荇一直在回味这句话。细妹子来劝他：“算了别不高兴了，没啥子的！这不算什么，你也是好意。我跟店长说了，不扣你工资好吧。别在意了！”

  苏荇觉得细妹子真是善良，体贴周到，善解人意，虽然她并不真的理解自己。

  苏荇笑了笑问：“细妹子！什么造型的面包，你都会做吗？”

  “也不是啊，要试一试呗。你想要做什么造型？”

  “幸运草！见过吗？”

  “见过！我们老家叫苜蓿草，这里有这么好的名字！”细妹子大大咧咧说。

  “捏个过来！”苏荇说道。

  细妹子很快捏个三叶草出来。苏荇惊喜地望着细妹子灵巧而奇妙的手，喊道：

  “四个叶子的，五个叶子的！六个叶子的！七个叶子的！”

  细妹子一一捏过来。苏荇忍不住惊讶道：“细妹子！你的心是怎么长的？手怎么这么巧？要什么你就能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