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日子真是有点讽刺。

  苏励玟听到内心里面有一种碎裂的声音。他感到一种搅动性的纠结的痛。三十年了，难道自己还没放下吗？

  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还是那么爱着她。

  伴郎苏荇没有想到：才几分钟？自己恶毒的祝福就成了现实！

  他看着林晓荟脸色惨白，连哭带喊奔出了红地毯，跑出礼堂。

  苏荇目瞪口呆。

  “你真的想要像爸爸妈妈那样，走进这样徒有其表、没有任何意义的婚姻吗？”

  林晓荟耳边，是那个刺耳的瓶子摔碎的声音。

  ……

  那时候，林晓荟只有四岁，她听见妈妈尖利的吵闹声，两只忽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泪水！她跑过去掀开帘子，正看见爸爸把一个红色的高瓶颈花瓶猛地掷在地上！

  瓶子碎裂成碎片，散落一地。

  爸爸还没有罢休，桌子上的，柜子上的，窗台上的，厨房里面的，只要能看见的，能摔出声响的，全部不放过！

  咣！咣！咣！……

  一地狼藉！一地瓷片！

  妈妈冷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爸爸在那里一个接一个摔瓶子，眼睛里充满了鄙视和嫌恶。

  林晓荟等爸爸摔完离开房间才战兢兢走了出来，一脸都是泪！林岚看见了，一把把林晓荟搂在怀里，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美丽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

  “乖！不怕！乖！不怕！”

  爸爸一辈子都没有管过自己。每天在幼儿园门口，她看到的都是急匆匆妈妈的身影。听见妈妈道歉地对老师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爸爸为什么不来接我？”

  “他是个死人！不要理他！”

  二十多年，林晓荟不知道是不是把她父亲当成了死人，只是恐惧地看看他，回到房间里去了。她从来没敢指望过父亲为她做什么，她的世界里只有母亲。

  读博选专业，母亲帮她选择了“心理学”；毕业就职，母亲帮她选择了“传媒集团”；结婚选对象，母亲帮她选择了“财富子弟”。人生的前半部分都是母亲在帮她选择，父亲在哪里呢？

  他出身在权贵家族，娇生惯养，禀性懒惰无能，在家庭里面的责任类似于“死人”。可是今天，父亲突然在那一瞬间当众“复活”了，当着那么多人面，阻止了这场为了财富而去的婚姻！

  林晓荟大声地哭着。她很想怨恨，很想责骂，痛恨父亲。但是她忽然觉得：父亲是对的！那个人除了那些传言中的财富还有什么？自己不会爱上那样的人！如果今天真的走进了婚姻殿堂，明天的日子，就会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两个人继续重复他们父辈的故事！

  林岚毫无疑问是爱自己女儿的。她在几十年的无爱婚姻里除了痛苦和压抑之外，只剩下了外壳上的虚荣：金钱、身份、地位，这些东西是人不能缺少的。虽然自己有一个不爱的丈夫，但是在研究所里，她顺顺利利当上了研究所的部门主任，拥有不菲的收入和别人讨好艳羡的目光。

  人生有失必有得，人活一世，这些东西怎么能缺少呢？

  林晓荟对于林岚如同心肝宝贝一般，她可能比任何母亲都更爱自己的女儿！她牢记着她母亲说的话：“爱情不是空中楼阁。没有金钱、权势、房子这些物质条件的支撑，再生死不渝的爱情也会变得一钱不值！要抓住现实！”

  “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为她选择一个终身有靠的强大家族！让她过上幸福无忧的日子。”林岚一直这样为女儿的终身而奋斗。如今，在即将到达胜利巅峰的时候，那个男人！自己一生最恨最看不起的人！竟然当众把自己的伤口撕开，并且宣称那不是合适女儿的婚姻！

  几十年的羞辱和生活的污垢都藏在那块遮羞布里面。现在，遮羞布突然被当众揭开，林岚感觉犹如衣服被当众剥开一样、赤裸裸暴露在众人眼中。

  她羞愤得难以自已！晕倒了过去！

  门外面有人敲门。

  林岚翻了一个身，她猜不出是谁来医院看她。何志图不会来。他这个懦夫！忽然鼓起的勇气使他搅乱了女儿的婚事，然后他早已害怕后果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说不定已经悄悄返回某个角落再也不会出来了！这个人处理一切事情的举措都是躲避，随你兵来将来，水来土来，他都是躲起来，躲到无人知道的地方去。

  林岚觉得整个身子都是酸痛的，也许有点感冒。

  “可以进来吗？”有个声音问道。

  苏励玟提着营养补品，在门口说了一句。

  林岚下意识翻转过身，用被角遮了脸。

  ……

  八十年代！那是崇尚诗歌的时代！风华正茂的苏励玟是文学社的社长，激情四射朗诵着普希金的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也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定，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林岚就那样望着他英俊的脸。黄昏中，两个人一起手拉手在湖畔散步。

  “喜欢吗？这美丽的黄昏！”苏励玟问。

  “非常美。”

  “黄昏斜阳里有你淡淡的哀愁。林岚，你的眼眸里总有一点忧郁的气质。不知道是你不快乐，还是天生就有这样一重美。”

  “我家里是农村的。我母亲是当年的知青。马上要毕业了，我担心我们的快乐不能持久，我们不可能分配到一起的！”林岚担心地说。

  “不用担心。我可以放弃工作到你生活的那个城市！”苏励纹很有信心。

  “我不想回到那个小地方。你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到处都是裙带关系，到处都是人情。我到了那里，不知道会怎样？”林岚叹息说。

  “不用担心这么多。到时候再说呗。”苏励纹安慰她。

  “我们在千军万马中好容易闯过了独木桥，才能得到一份国家分配的工作！我们没有熟人帮我们调动。如果让你放弃这样的工作跟我在一起，我真的不忍心！”

  ……

  “林岚，”学校的团高官叫住了她，“上次学校的文艺汇演上面领导也过来观看了，对你印象很好！想让你到家里吃顿饭，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吧。”

  “那多不好意思！我不去了！”

  “别呀！领导还有一个意思：他们家里的孩子已经参加了工作，各方面都很优秀。让你们见个面！你懂我的意思吗？”团高官暗示说。

  “这个……”

  “林岚，这个机会不是谁都有！领导看中你有学历，人才好！人家那样的家庭，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如果能够成了，他会帮忙让你留校！你要知道：留校的名额只有两个！大部分同学都要回到原籍，有的还会分到乡下！听说工资只有一点点，条件还很艰苦！……你千万别错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