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

  黎落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那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叶清欢坐在床榻边上，面容稍稍朝向她，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大半边脸，在明明暗暗的烛影里，那张轮廓流畅眉眼精致的面容尤其具有朦胧的美感。

  他又守在她床前，很像那晚。

  叶清欢似乎没有听见黎落叫他的声音，犹自坐着，眼神有些空，表情木然。

  黎落看着他感觉有点意外，叶清欢竟然还有这么呆的时候？跟平时那个随时随地都能暴怒的他简直天差地别。

  她忍不住疑心自己是不是还陷在梦魇里没有醒过来。

  不过她不得不说一句，真绝了，在梦里她都躲不开这座瘟神，她是不是做过什么缺德事儿，所以连做梦都不得安生？

  带着点对自己梦境的怨怼，黎落恨恨地翻身背过去，她没有心情仗着自己的梦报复叶清欢，他爱做个雕像就做，别让她看见他就行。

  翻身的动作有点大，伤着的肩膀传过来一阵撕拉的剧痛，黎落身子僵住了。

  麻蛋，疼死了。

  缓了片刻，她试探着蜷了蜷手指，意料之外地，五指竟伸曲自如。

  怎么回事？！好了？！

  她惊喜地来来回回抓握着手指，牵扯得肩头还很疼，但这是真的，她的胳膊接上了！

  黎落努力地回忆着是不是自己昏过去之前误打误撞把胳膊复位了，这时，等等，她突然意识到一件惊悚的事。

  缓缓回过头去，身侧的叶清欢眼睫微低，微微有些失神的样子，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有些消沉？茫然？

  黎落没心思探究。

  见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黎落稍稍安下心来。

  然后她默默地还将脑袋转了回去，丢个叶清欢一个黑压压的后脑勺。

  刚好抬眸目睹了这一幕的叶清欢：“……”

  黎落以为他坐在这里消沉完了自己就走了，因此她十分体贴地留给他一个独自伤神的空间，打算闭上眼睛继续睡，身后却冷不丁地响起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我倒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叶清欢盯着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越看越不顺眼，他不耐道：“转过来！”

  他发现她每回都能惹烦他，没有一点眼力见儿。

  而且她只要一不听话，他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点着了，这种控制不住想要做点什么发泄一下的渴望同样让他恼火。

  黎落听得出来叶清欢生气了，她睁开眼睛，有些无力地轻吐出了一口气，将侧过来的身子又折返回去，抬眸对上叶清欢那凌人的视线。

  果然，那双眸子还是那般戾气冲天，火冒得要杀人。

  黎落搞不懂，叶清欢身上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火气，不管怎么烧也烧不完。

  您是红孩儿吗？火气那么足。

  叶清欢看着她的眼神不善，语气也不善：“胳膊是不是不想要了？”竟然能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样子，果然蠢到家了。

  黎落看了他一眼，最后敛下睫毛避开他的视线，同时也遮住了自己眼睛里的神色，轻轻开口道：“我知道错了。”

  什么？

  叶清欢意外地愣了一下。

  听得黎落接着认错道：“我下次不敢了。”

  叶清欢：“……”

  黎落这种低头认错的温顺模样他不曾见过。

  在他的认知里面，从黎落嘴里吐出的话应该是反唇相讥，再不济也是不吭不响地活气人才对，这次是怎么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落这一反常态的态度太出乎他的意料，他体内正要沸腾的血液一瞬间冷却了下来，快速攀升的怒火也渐渐偃旗息鼓了，便没了训斥折磨她的欲望。

  黎落没有抬头看他是什么反应，仍保持着垂眸的姿态沉默着。

  她真的做错了吗？

  黎落不这么觉得。

  她动自己的胳膊错在哪了？虽然他命令她不许碰，但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发肿流脓再废掉吧？

  可她不能这样说，她还想活。

  很显然，叶清欢这个人听不得别人半点忤逆的话，哪怕随便一句，可能会让他觉得忤逆的话，都能让他立刻暴怒起来，既然如此，她顺着他不就好了。

  不过是认个错而已。

  叶清欢很快从那一瞬短暂的怔愣中反应过来，抬手就毫不客气地戳上了黎落接上没多久的肩膀，一贯的凶恶的语气：“知道错了就好。”

  他手上戳得一点也不留情，一下接着一下，也不顾黎落还疼不疼：“若不是昏了过去，你是不是非要把自己弄残了才罢休？”

  “不是……”

  黎落肩膀还没有消肿，被他戳得肉里一阵阵抽疼，但她连眉毛都不敢皱，就微微吸着气忍着：“我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怕什么？”叶清欢实话实说：“我留着你还有用，还能忘了你这个小残废不成？”

  说着，他忽然不戳了，眉头皱在一起，语气变得很不好：“你给我好好说话。”

  因为吸着气，黎落说话的时候不是那么顺畅连贯，听起来弱里弱气，断断续续的，透着一股纠缠连绵的味道，听得他不舒服。

  “嗯？”黎落感觉到肩膀不那么疼了，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听见叶清欢最后一句呵斥，不禁疑惑地看向他。

  叶清欢没心情替她解疑，起身站起来吩咐道：“我饿了，你起来给我弄点吃的来。”

  他从府上回到这里肚子里还没有进过一点东西。

  黎落这才拖着胳膊哆哆嗦嗦地从床上坐起来。

  此时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正高高地挂在天际，她身子顿了几顿，终于忍住了涌到嘴边的脏话，说：“好。”

  她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地随便裹着，她想起来昏过去之前她脱了外衣，把肩膀露了出来，这应该是叶清欢胡乱给她拽上来的。

  幸好留了一手，没有全脱。

  黎落想着，伸手把衣服拉正，下来穿上了鞋子，一边忍不住暗骂，现在三更半夜，上哪给他找吃的？

  因此她便出去随便扒拉了几块糕点给他带回来了。

  叶清欢倒没有说什么，只把点心碟推到她面前，然后也不说话就看着她。

  黎落纳闷地低头一看，妈蛋，这回属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居然是一碟花生糕。

  叶清欢以前说过，他不吃花生。

  黎落有些咋舌：“那我帮你挑一挑？”

  叶清欢挑眉，不可置否。

  他看着黎落苦大仇深地对着一块糕点摆弄来摆弄去，想起了上次她帮他挑桂花的样子。

  说来他一直觉得奇怪，那时候他竟然毫无防备地就跟她讲了自己年幼时候的事，那么这次，他也可以对她说吗？

  说白天图泠所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