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男人
作者:墨雪千城      更新:2022-05-19 09:00      字数:9978
  “姑娘,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珍珠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

  “凤祈,我要去见凤祈。”叶画置若惘闻,从床上跳了下来,刚趿起鞋子,就看到景苏蝉通红着两眼走了过来,“囡囡,你要做什么?”

  “景姑娘,快劝劝我家姑娘。”珍珠赶紧跑过来,拿大氅罩在叶画身上。

  “绒绒姐,凤祈他?”她的眼里带着深切的希望和迟疑,想问,却又害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没……太子哥哥他没事。”景苏蝉的嘴唇微微颤抖,她的心也跟着有些紧张,囡囡这样聪明,她害怕瞒不住,便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她不敢让她看到她的慌乱。

  南宫御医说,太子先中了蛊毒,又受了重伤,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如今只是拿最珍贵的药材给太子勉强续命罢了,能续多久只能看造化。

  消息一传到帝都,皇帝当时就跌下龙椅昏死过去,皇帝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贴文榜重金悬赏,又派人去寻神医薛痕,只是根本寻不着。

  皇帝本命人将太子带回皇宫医治,只是南宫御医说太子重伤再不能车马劳顿,否则必然死在途中,如今那个始作俑者,皇帝老儿他自己正快马加鞭的赶来。

  只是他赶来又能如何,若不是他怀疑太子哥哥,责令他来里南,也不会害了太子哥哥,而囡囡这个傻丫头,更是屡屡割腕在太子身边,她流了那么的血,她真害怕她把血流干了。

  “绒绒姐,你骗我是不是?”叶画看见景苏蝉眼神躲闪已然明白了一切,她跌跌撞撞的往屋外走去,“我要去见凤祈。”

  “囡囡,你疯了,你一次次割腕,一次次喂他血,难道你非要把自己的命折腾没有了?”景苏蝉急痛攻心,一把拉住了叶画。

  “绒绒姐,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叶画摇摇头,因为虚弱,她的声音没有什么力气,她不明白,她的血怎么一点用也没有了。

  “你骗我,你不要忘了,你不仅有太子哥哥,你还有衡姑姑,还有祖父祖母,还有景家一大家子人,难道你全都不要了么?”

  “绒绒姐……”叶画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绒绒说的没有错,她不能让自己有事,她必须要振作,不管是为了凤祈,还是为了娘亲,寅儿,为了景家,为了所有爱她的人,她都不能让自己倒下,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景苏蝉道,“我不会再割腕喂血,我只是想去看看他而已。”

  “好,你先把衣服鞋子穿好。”景苏蝉说完,便和珍珠一起赶紧帮叶画洗漱穿戴。

  叶画只静静的像个假人似的站在那里任她二人忙着,心思却已转千回,这两天她急痛攻心来不及深思,她的血怎么就没半点效果了,指尖微微一曲,触碰到垂挂在腰带上的香囊,她蓦然一惊,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这香囊有问题,里面可解百毒的药克制住了她血的药性。

  可是鬼王裴凤吟怎么能知道她的血,他虽然懂医术,也不可能知道的这样清楚,心头仿佛缠绕着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怎么想都解不开。

  对,去问问南宫御医这香囊里的药究竟有没有问题,虽然当初她很慎重的找人问了,可南宫御医的医术绝对比自己和那些名医强多了,想到此,连衣带都没系好,她直直奔了出去。

  “喂,囡囡……”

  “姑娘……”

  景苏蝉和珍珠忙不迭的追了上去,叶画突然停住脚步回了头,差点与景苏插和珍珠正面撞上,她问了一句:“裴顼和夙娘有没有回来?”

  景苏蝉摇摇头道:“并未回来,玉莽山那样远,一天也赶不回来。”

  叶画不再说话,昨天她将那枚为娘亲求来的银针又写了一封急救信交给夙娘和裴顼,让他二人去玉莽山找神医薛痕,或许他来了凤祈才能有救,只是她心中甚为忧虑,怕神医薛痕不能及时赶来。

  及至她到了裴凤祈所住的房间里,将香囊交给了南宫御医,自己则静静的坐在裴凤祈床边,看着他倒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面容孩子般的纯净。

  伸手轻轻抚一抚他的发,他的眉心,他的唇,她低低如述道:“凤祈,你怎么还不醒来,你再不醒来,我们就不能如期完婚了。”

  没有一丝回应。

  叶画鼻子微微一酸,轻轻俯在他身上,伸手抱住了他道:“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成婚了,所以故意装睡,你说说是不是?”

  他手指轻轻一动,紧闭的眼角流淌下一滴清澈的眼泪。

  此时,无声对有声,却是无尽伤情。

  不一会,南宫御医就前来回报说香囊里的药看不出有任何问题,真是不可多得的良药,叶画心想,或许她真的防人太过,误会了鬼王裴凤吟。

  只是她的血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根本一无所知,说没效就没效,她更是不懂,或许只有薛痕可以给出答案了,她自然不会轻易告诉旁人自己的血可以救人,否则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灾祸。

  那一天,她情急万分,当众割剜,除了裴顼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伤心过度,自杀殉情,后来她割腕喂血的事也只添了绒绒姐和两个哥哥,珍珠他们知道。

  只可惜,这一次,她再也没有那样幸运将凤祈救回来。

  雨依旧在下着,虽没有落在她身上,却沁的她的心冰冰凉,屋内暖袭如春,她却觉得很冷很冷。

  从前裴凤祈的手握着她手的时候,他的手总是那样的温暖,如今触及,却也是一片冰凉,她轻轻一颤打了一个哆嗦,若不是自己失血过多体力不济,她也不会让裴顼和夙娘去请神医,她想要亲自去,只怕耽搁了时间,因为她无法驾得汗血宝马,更何况她还对她的血抱有一线希望。

  及至到了第二天凌晨,她千盼万盼,才望眼欲穿的盼来了裴顼和夙娘归来,这两人脸上都很不好,说神医不在玉莽山,根本连面都没见着,那里面的一个小童还说:“既然这银针的主人如此不在意银针,下次也不要再来求我家师父。”

  气得当时裴顼就想吵架,想想裴凤祈的命还指着人家,忍气吐声不说,还跟那小童说了许多好话,那小童连搭理也不搭理,掉脸就要走,临了又没好气的回头说了一句:“想求我家师父的人多了去了,就没见过这样没有诚心的,你瞧瞧,梅林外头那个人跪了多少天了,你们两个再也不准踏入梅林。”

  裴顼忍着一口恶气在心头,半点也不敢发作,只能和夙娘一起无功而返。

  叶画默然的说了一句:“我亲自去求他。”

  不仅是裴凤祈,还有娘亲,只要他能救,不要说跪,命给他都行。

  ……

  倒春寒的天气冷起来比数九寒冬还甚,地上枯草被积雪覆盖,有的却冒出了星星零零绿绿的嫩尖,绽放出一点微末的春意。

  叶画静静的立于那梅林之外,百里梅林漫山遍野,花开如梦,锦绣绝伦,叶画根本无心看玉莽山的风景,想去找神医薛痕,必然要经过这片梅林,她按五行八卦心内默念:“震一,屯三……”

  脚下数着步子,她和景苏蝉一起朝着梅林深处走去,既然神医薛痕身边的小童发了话,不准裴顼和夙娘再来,她也不敢再带,又恐人多惹人不高兴,只让景苏蝉一人陪同而来。

  景苏蝉走在梅林之中,根本连东南西北都不分清,只管跟着叶画一通奔走。

  二人手牵手在梅林之中曲里拐弯走了好长一阵子,又穿过南边桃林,再转西行,终于走到梅林尽头,侧耳倾听似能听到一种极难听嘈杂的笛音。

  “囡囡,这是什么声音,好难听!”景苏蝉惊呼一声,二人双双捂住耳朵。

  叶画一怔,想起这声音好似当年凤羽设计出来的一种特殊的笛子,当初她曾听过这笛音,可是大受折磨。

  这笛音忽而高调如群魔乱啸,忽而又低沉如小虫嘶鸣,忽而悦耳如清泉之声,忽而难听如刀刮瓷器之声,变幻之大,听在人耳朵里简直如摄魂魔音一般,搅的人头疼欲裂,胃里跟着翻江倒海。

  二人一边捂住耳朵,一边放快脚步,快速走过一座独木桥,抬眸处,便看见那里有座凉亭,凉亭左侧有两棵高大松树,枝干虬盘,茂盛的枝叶探进凉亭内。

  枝叶下,栏杆上斜倚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漫不经心的吹着笛子,只见他穿着一袭不灰不棕,连颜色也辨不出来的长衫,黑白交错的头发散乱着任风吹的乱飘,风拂过长发,却是一张纯净无暇,美丽至极的女人脸蛋。

  眉如墨画,目似朗星,美丽的不似凡人。

  叶画对凤羽很是熟悉,自然不会被这张脸蛋惊艳到,正是因为太过熟悉,她反而辨不出凤羽长得到底有多美,而景苏蝉却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觉得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囡囡和衡姑姑,可是这个女子比起她们竟是不遑多让的另一番美丽。

  相比与囡囡清冷如仙的美,这女子纯净的犹如山野林里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小妖,怎么能美成这样,纵使她身为女子也舍不得移开眼睛,就算她早生白发,一身邋遢破衣也遮盖不住她的美丽。

  “公子,别吹了。”叶画实在受不了,蹙眉叫了一声。

  “什么?囡囡,明明是个女子,你怎么叫他公子?”景苏蝉顿时错愕,震惊之下,手一松,连耳朵也忘记捂了,好在,凤羽一见叶画,笛声就戛然而止。

  “小画。”凤羽盈盈一笑,朝着叶画走来。

  “啊?你们……认识?”景苏蝉诧异的伸手来回从二人脸上指过。

  叶画点了点头,介绍道:“绒绒姐,他是凤羽凤公子。”

  “……呃,原来不是个女子,却是个公子。”景苏蝉依旧讶然不已。

  凤羽微微偏头,一双凤眸盈然清亮,纯净如水,嘴角微扯了扯,上扬一个不满的弧度,轻哼一声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眼色竟这般不好,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景家来的野丫头!”景苏蝉径直回道,眼睛往他脸上一掸,撇撇嘴道,“不是我眼力不好,只怪你生的太雌雄难辨。”

  “……哦。”凤羽垂眸想了想,良久,又抬头叹道,“也罢,五官都是相通的,你眼力不好,可能耳力也不会太好,我就勉强用这笛音为你治一下吧。”

  “啊?”景苏蝉脸色一变,一想到那魔音贯耳,心里便觉得怕的慌,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算你是个男人。”

  “什么叫算我是个男人,我本来就是男人。”

  “你长得这么美,鬼才相信你是个男人。”景苏蝉指尖略过鬓角发丝,撩开她被风开的恼人青丝,眸光定定的盯着他,她心里暗忖,这凤羽肯定是女扮男装,他骗得了囡囡,可骗不了她,一见他手中玉笛,忽又觉得心里瘆的慌,想再刺他两句,到底没说出口,只在叶画耳朵边嘀咕道,“囡囡,可别被她骗了,肯定是个女人。”

  “……呃”叶画反不知如何解释了,她总不能告诉景苏蝉,她前世就认得凤羽,可以肯定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你个臭丫头,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男人!”

  凤羽一向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最讨厌别人将他认个女人,他每每想起小时候娘牵他手出去,总有那些眼力不好的人说一声,“哟,好个漂亮的小丫头!”那时,他时常被气的要死,后来干脆就不出门了,反正他也不喜欢出门溜达。

  话音刚落,他一把拉开衣襟,露出雪白平坦的胸膛,挺一挺胸道:“臭丫头,你可看清楚了。”

  景苏蝉脸上顿时绯红,比这盛开的红梅还要娇艳万分,她怔了一怔,恍如初醒一般点点头道:“是男人,你是男人。”

  凤羽手一拉,也不把衣服整理妥贴,衣襟只嘟出一小截在胸口,景苏蝉最瞧不得这不整齐模样,毫无拘束的伸手就理了理他的衣领道:“你这人空有一副好样貌,怎么这般不讲究。”

  “这……这与你……你何干……”凤羽突然间结结巴巴起来。

  叶画摇头一叹,前世凤羽就算见个天仙似的美人也是木然,从来也没见他在哪个女人面前脸红结巴过,后来凤羽临死前将图纸交给他,又跟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她一直以为凤羽是个断袖,心里喜欢人的是赵昀,难道她竟想错了?

  细想想,凤羽虽然长得像女子一样美,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女人的习气,一开始凤羽好像对赵昀也只是主仆之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越来越依赖赵昀,甚至达到百依百顺,依恋的程度,在凤羽死后,她更加确定凤羽爱的人就是赵昀。

  怎么今日凤羽一见到绒绒姐就变了,这种变化让他显得像一个情窦初开,什么事也不懂的男孩。

  她正疑惑重重,凤羽忽然开口问道:“小画,你怎么也来了?”

  叶画敛神回道:“我来求见神医薛痕。”

  “这可真巧了,我也找他,谁知道那小童将门一关,连门都不给我进,我只有坐在这亭子里头吹笛子给他听,直叫他听得受不得跑出来求我,这不,才刚起了一个头,你们就来了。”

  说完,凤羽紧蹙了眉头,心下觉得很是烦恼,那天,他和赤木云珠没有请回神医,赵昀说宁可死也不愿做个废人,如今赵昀真作出心如死灰的样子,米不沾牙都绝食了。

  他不能叫他死了,所以只有重新去找神医薛痕,从南燕,里南,又找到玉莽山,实在没辙了才想到吹笛逼小童告诉他薛痕的下落。

  “不行,凡事都有个先来后道,是我和囡囡先来的,也该我们先请了薛神医!”

  景苏蝉一听这凤羽竟然是来跟她和囡囡抢神医薛痕的,立刻就开始警惕起来,连看凤羽的眼光也没有先前的放松和和善了,若再让这个凤羽吹下去,肯定能逼得那个小童跑出来,到时让他得了神医的消息先找到,太子哥哥怎么办,囡囡怎么办?

  她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指着他手里的玉笛道:“不许你再吹这个破东西,否则姑奶奶拿针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你……你这臭……臭丫头,怎么这……这般凶悍无理?”凤羽面对景苏蝉时,又不由自主的开始结巴起来,又颇为委屈的看着叶画道,“小画,瞧你斯斯文文的,怎么和这样的凶丫头在一起,不被她欺负死才怪。”

  叶画毫不犹豫的维护道:“绒绒姐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姐姐,从来都不会欺负我。”

  “听见没!”景苏蝉又瞪了他一眼,他嘴巴一闭,倒不敢说话了。

  景苏蝉暗地里一想,不行!还是把那个笛子抢过来才好。

  说时迟,那时快,景苏蝉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凤羽手中的玉笛,冲着叶画扬一扬笑道:“囡囡,这下咱们可不怕他抢了薛神医。”

  “……嗯。”叶画只得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暗叹一声,论武功,绒绒不是凤羽的对手,若不是凤羽在绒绒面前紧张,还故意相让,她是再也夺不走的,即使能夺走,这里的机关也会让绒绒姐根本拿不住这看似普通实则机关暗藏的玉笛。

  “你……你怎么抢……抢我的东西?”凤羽脸色一变。

  “我景苏蝉向来不喜欢抢人的东西,我只是暂且替你保管而已,你若想拿,他日就到帝都景家找我。”景苏蝉将玉笛一收,转而对着叶画道,“囡囡,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找那小童。”

  “凤公子,告辞!”叶画虽觉得自己和景苏蝉有欺人之嫌,可事已至此,她顾不得许多,再说凤羽要救的人是赵昀,她恨赵昀入骨,当然不会心怀仁慈。

  说完,她和景苏蝉转身而去。

  “站住!”凤羽急喝一声。

  “你想干嘛?”景苏蝉回头凝目于他。

  “那……那笛子有机关,千……千万不要碰第……第三个孔。”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道,“明明是我先来的,怎……怎么竟成你们先了?”

  “你是男人就该让着女人!”景苏蝉回答道。

  “这……这不公平?”凤羽眨巴着眼睛,带不回薛痕,赵昀要死了,那夫人肯定也要哭死了,到时他不成了个忘恩负义的罪人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景苏蝉瞪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要跟我们两个小姑娘争个公平?”

  “……呃,我?”凤羽答不上来,瘪着嘴委委屈屈。

  叶画瞧他可怜模样,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前世,凤羽和沉如一样对她都很好,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叹息一声道:“凤公子,抱歉。”

  她二人转身离去,独留下凤羽傻愣愣的站在这里,其实他知道薛痕性子古怪,不是说谁先来后到就能请到他的,这需要机缘,再说,就算他想绑薛痕回去,别说找不到薛痕,就是找到了也根本打不过他,因为那一天,他们交过手,他知道彼此武功的深浅。

  不知道这两个姑娘能不能如愿,想着,他的心砰然一跳,这种细微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梅林里他自己听得格外清晰,望一望那道艳红背影,他呼吸突然又因紧张而变得急促,还有那么一点点难以控制的激动和喜悦。

  他忽然想起曾经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一个人流落在外,萧瑟的缩在街角的屋檐下躲避无情的风雨,他又冷又饿。

  风雨中有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垂髫女童走了过来,为他遮起一方温暖天空,又塞给了他两个肉包子,然后将伞送给了他,那女童转身离去,他狼吞虎咽的吞着。

  忽然,门打开,走出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一腿踹在他的肋骨上大骂道:“臭乞丐,滚远点!脏了老子的地方。”

  包子滚入一潭泥水之中,那女童去而复返,用她稚嫩的嗓音高喝道:“好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姑奶奶的厉害。”

  他不想那样小的一个女童竟然挥拳头打掉了那个大汉的牙,那小女童打完人将她身上一块玉佩解了下来递给他道:“小姐姐,我没有肉包子了,你拿着玉佩换些银子去买肉包子吧!”

  他说:“我不是小姐姐,我是小哥哥。”

  她说:“你就是个小姐姐。”

  他说:“我真的是个小哥哥。”

  她说:“好吧,好吧,那就算你是个小哥哥。”

  她急急而去,独留下风雨中的他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风枭雨飘,也是这样一袭红衫,淹没在迷蒙烟雨之中。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道:“怎么能算我是个小哥哥,我本来就是个小哥哥。”

  ……

  三天后

  还未等到玉莽山的积雪融化,接连又是几场雪,初起只是小霰雾般散散落落的细雪,后来雪越来越大,被狂虐朔风吹的四处乱飘,大块大块鹅毛似的雪落在地上根本等不及化,又被新的大雪覆盖,雪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冷的叫人牙齿相击,浑身乱颤。

  “囡囡,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

  景苏蝉为叶画撑着油纸伞,全身瑟瑟作抖,因为积雪太厚,这伞都变得格外的重,她早已没了丝毫力气,感觉浑身上下到处酸痛,连伞都快撑不住了,若不是在那场大战中受了点小伤,她想她自己也不会这样不济。

  三天了,她们被拒之门外已经等了整整三天了,那小童虽然收了银针和信件,却未留下只言片语。

  因为叶画将银针交给过旁人,所以小童态度很不好,说她没有一颗诚心,根本连门都不让她们进,叶画无法,唯有等在门外。

  “绒绒姐,我没事,我必须等下去。”叶画的身体早已冻的麻木,这雪仿佛怎么也下不够似的,一点也没有停的样子,此番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雪了。

  可是她绝不能离开,凤祈还在等她,若请不回薛神医,她就会真的永远失去他了,走之前,她搭了他的脉像,已经微弱的快要消失,又过了三天了,不知道凤祈有没有?不!凤祈一定会等她回去,他绝计不会忍心离开自己。

  怀着强大的信念,她唯有咬牙撑着,只是苦了绒绒姐硬是陪她等了三天,她苦苦求她回去,可她说她是姐姐,一定要照顾好妹妹,绝不能走。

  至于凤羽,他本来也想等,只是因为那小童生气凤羽吹那样难听的曲子,并不给他等在门口,还拿扫帚将他打出了梅林,如今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阿嚏……”景苏蝉不觉的打了一个寒噤。

  叶画一凛,转眸看她,只见她脸上很红,她伸手一触,烫的灼手:“绒绒姐,你的额头好烫。”

  “囡囡,我好着呢。”景苏蝉嘴角浮起一个虚弱的笑来,为了表现她身体康健的很,她特意跳了两下笑道,“瞧瞧,我活蹦乱跳的,一点事也没有。”

  “绒绒姐,你都病成这样的还逞强。”叶画赶紧取过一个药瓶,倒了两粒药丸喂于景苏蝉,又解下大氅要罩于她身,她推拒道,“不行,囡囡,这天太冷,你也会受不……”

  忽然,眼前一暗,她摇摇欲坠就要倒下,叶画大惊,正要去扶,自己也虚弱的眼前一晕,差点要和景苏蝉一起倒下,忽然眼前一个人影闪过,一把扶住了她和景苏蝉。

  “凤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我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我不能这样无功而返。”凤羽解下披风罩在昏迷的景苏蝉身上,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渥着,他出了梅林,却看见自己的大哥凤起,还有赤木云珠一起来了。

  他直觉,绝不能让大哥和赤木云珠入了梅林,否则肯定会和小画以及这位绒绒姑娘遭遇,特别是赤木云珠,那天她就想致小画于死地,今日再让她见到叶画,她必然会再起杀心,而这位绒绒姑娘这样凶悍,到时斗起来又是一场血战。

  他并不怕赤木云珠,可是有大哥在,他必定会维护赤木云珠,到时小画和绒绒姑娘的处境就很危险了,所以,他费了好大一番心思将他二人骗走,又悄悄的折返回来。

  “凤公子,我将绒绒姐姐交给你了,你赶紧带她下山去,她病成这样不能再待在这里。”

  “那你呢?”

  “我不能走,我一定要等到薛神医的消息,到时你让绒绒姐在山下的春水客栈等我。”

  “……你?”他疑惑的看着她,眼眸蒙着一层迷离之色,“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

  “不怕,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叶画眼眸清澈如水,朝着凤羽露出浅浅一笑,清澈的眸光仿若带着久远的回忆,她信任凤羽,就如她信任沉如一样,他们是她前世可以为她两肋插刀的朋友,甚至和亲人一般无二。

  他眼里迷惑更甚,却又漾着不一样的心绪,他虽然与叶画不过相见两面,可不知为何,他一眼见她就觉得十分亲切,或许她的歌声像极了娘,他才会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也说不清,觉得叶画既像娘又像姐姐,也像妹妹。

  而他怀中的这个女子,他看见她病成这样唯有心疼,这心疼从何而来,因为她像极了那个一直住在他心里的那个给他温暖的小女孩,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如此相似。

  她身体滚烫的热度灼的他心慌,他再不能耽搁下去,使了平生最强的轻功,一路抱着她飞奔下山。

  茫茫梅林,草庐之外,独留叶画一人静静伫立在那里,除了等待,她别无选择。

  终于门打开了,那小童走了出来,神色和软了下来,看了她一眼道:“这位姐姐,你别等了,师父他远游去了。”

  叶画闻言心里一阵痛意,顿了顿,道:“不,他答应过我,只要见到银针必然会达成我心愿,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失言的。”

  “唉,这位姐姐,你怎么这般固执,再等下去,你冻死在外头,谁来替你收尸?”小童斜斜瞟了她一眼,摸摸鼻子又皱了皱眉。

  叶画听他话虽然说的不好听,却也是事实,她微微咬一咬唇道:“人若真的死了,还会在乎谁来收尸,不过如灯一灭罢了。”

  那小童似乎没想到叶画这样回答,一时倒怔住了,无语摇头一叹道:“姐姐,我已经告诉你结果了,是你自己不愿意接受,你爱等到什么时侯就等到什么时候吧。”

  说完,“啪”的一声将刚打开的门又关上,回到屋里,来回踱了两步,到底有些不放心,脚站在小凳子上,脸贴窗户对着窗外望了望,叹道:“这位姐姐若真冻死了可怎么办?”

  叶画这样一等,又是大半天,她根本没有举伞的力气,唯有任雪飘打在身,浑身上下雪人一般,冻的血液几乎凝结,整个人也麻木了。

  忽然,眼前一黑,直直倒下。

  “画儿,你回来,你不要再等了……”

  “不,凤祈,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画儿,你回来啊,你在哪里,娘亲想要你回家……”

  “娘亲,对不起,我都没有办法救你……”

  “母后,你快回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是你的寅儿啊……”

  “囡囡,快回来……”

  无尽的梦,裴凤祈的脸,娘亲的脸,裴顼,绒绒,外公,外婆……他们每一个都在呼唤她,可是她根本没有办法醒来,身体好像已经陷入深深的泥潭,她根本拔不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怕是不能回来了。

  好累,这样也好,她无法活了,她和凤祈会在黄泉相见,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人心,做了鬼,她不用再担心以后凤祈会像赵昀一样背叛她,她可以安心和他永不分离了。

  “叶画,你给我滚回来,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和裴凤祈双宿双飞,永不分离了,告诉你,你想的美,我慕容青离会在地狱等你,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不——”她尖叫一声,不要!慕容青离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叶画……”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一双手轻轻的抚过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脸颊,好暖好暖。

  喉间一凉,清冽的苦涩药味弥散开来,她费力的睁开双眼,迷蒙间似看到一张蜡黄焦枯的脸,可此刻的她丝毫也不觉得这张脸难看,因为这张脸上拥有一双最好看的眼眸,像掬了一把天池的水含在眼中似的,明澈而温柔。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傻气?”那人悠悠一叹。

  “你是……”

  一说话,才感觉到喉咙里像被刀割过一般的剧痛,这份剧痛却刺的她蓦地清醒过来,眼里盛上巨大的惊喜,她想一把握住他的手,再不让他消失,他是她孤注一掷寄托了所有希望的人啊,有了他,凤祈就不会死了。

  可是她无力到没办法抓住他,嗓子嘶哑的不像话,喊了一句:“薛神医,救救他。”

  他瞳仁骤然一缩,一种深切的痛在瞬间闪过,这种痛传到心里,就像一把小尖刀将心割的千疮百孔,除了痛,他眼里还带着深深犹豫和迟疑,可终不忍见她因此赔了性命,艰难的开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