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他来了
作者:墨雪千城      更新:2022-05-19 09:01      字数:10007
  皇上沉默良久,没有再接着提飞凤公主的事,因为眼下有件更紧急的事,自裴凤祈夺得金矿之后,常家军在俪山正式举起反旗,这一场叛乱,不仅有常山王和江都王的旧部,竟然还有前朝旧部。

  萧战虽然死了,那些前朝余孽却没能死个干净。真是外患未除又添内忧,幸好裴顼和白桃花一趟北燕之行,让大历和北燕顺利缔结了盟约。

  不过北燕皇帝是出耳反尔之辈,谁知道他会不会趁着大历内乱之时,再跑来分一杯羹,所以他命裴顼和白桃花暂时留在北燕,这样至少会对北燕皇帝产生一定的压力和监督,他总不能还没等裴顼走就迫不及待的撕毁盟约吧。

  除了北燕,还有一个更强大的敌人,南燕皇帝慕容青离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大历,好在此次飞凤公主在大历杀了常颜人证物证俱在,况且这个飞凤公主故意逃婚,两国不能顺利和亲,那也怨不得大历,他已经很给慕容青离面子了,否则飞凤公主死罪难逃。

  不过,他心里还是大为惋惜,如果凤祈能娶飞凤,此刻就算南燕不能成为助力,也不会趁火打劫。

  他看了看裴凤祈,对于这个儿子他除了欣赏信任,内心深处还存着一丝忌惮,他以为那一回他在里南差点送了命,他对他的忌惮已经消失了,可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并不能真正的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他最喜爱的儿子。

  正因为他的疑心病,大敌当前,除了凤祈,他突然有一种无人可用的悲哀,所有有些事也就随他去了。

  凤祈表面上沉静温和,实则是个极其执着,甚至是固执的人,一旦他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他。

  在宫中,他是文人雅士,谦谦君子,在战场上,他百战无前,像只翱翔于天的雄鹰,锐不可当。

  能拥有这样的儿子,他理应觉得骄傲,可是心头却隐着一种酸涩难言的滋味。

  他心中幽幽一叹,问道:“祈儿,此次常家在俪山叛乱,你可有良策一举歼灭叛军?最好可以速战速决,将这些叛军尽数肃清,再不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叶画听皇帝和裴凤祈论及政事,赶紧起身告辞,皇上淡淡挥了挥手又道:“画儿,你去栖梧宫看看云英,朕瞧她身体越来越差了。”

  “臣媳遵旨。”叶画先行告退。

  殿内独留下父子二人,裴凤祈不疾不徐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哦?”皇帝面带疑惑,问道,“怎么个攻心法?”

  “儿臣记得两年前萧战结集兵马起事,起初只有二三百人,如何在半年之内呈星火燎原之势,只用了两个月就占据整个东都,父皇命董进和李凡前往征讨,仗打了半年才平定了萧战之乱,可仅过了两个月,落荒而逃的萧战又再一次重新结集兵马,举起复辟前朝的反旗,重新占据了东都各个州县,势力还蔓延至岭东,在岭东边境,他联合了倭贼掀起新一轮的战乱,父皇又派了五弟和景子归前往征讨,虽然五弟斩下了萧战的人头,可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裴凤祈说到这里,皇帝眼睛里蒙上一层悲哀之色,为了平定萧战之乱,他失去了一个儿子,到现在这个儿子都无影无踪,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的几个儿子死的死,疯的疯,失踪的失踪,如今身边也只剩下老三,老四,老六,小十,老六还是个疯子,想想就觉得有些心酸。

  不知为何,近日,他总是容易多愁善感,从前他并不是这样的性子,许是年岁渐长,想的事情也就多了。

  他颇为痛心的叹息一声,声音显得有些迟滞绵长:“到最后,朕还是不得不派去凤祈你前往居关凌,彻底剿灭了倭贼和萧家军,这才算真真正正的平定了叛乱。”顿一顿,转而又问道,“不过这与攻心之术有何关系?”

  裴凤祈淡淡问道:“儿臣想问一问父皇,萧战为何能迅速结集兵马一而再再而三的掀起战乱?”

  皇帝气愤的咬牙道:“这些前朝余孽顽固不化,可恨至极,他们恨毒了我们大历,自然会举起反旗,而萧战是前朝皇子,他一声令下,就有人肯誓死效忠,这些人该杀的一个不留。”

  裴凤祈默了默,他知道皇帝的想法,皇帝命他速战速决,就是用对付萧家军的战略,派兵镇压,屠城血洗,正如他刚才所言,杀的一个不留。

  到时候不仅俪山,连常山和江都两地都会变成一片修罗地狱。

  他并不主张以血洗的方式强行镇压,或许他的话父皇听了会不高兴,可是他必须说,这是他的立场。

  他摇头道:“他们确实恨毒了我们大历,可他们为何要恨毒了我们大历,因为不管是董进还是李凡为了尽快剿灭乱党,都采用了血洗屠城的法子,东都和岭东是前朝旧部人集结最多的地方,他们为了生存,只能拥戴萧战与大历展开殊死搏斗。”

  皇上脸色暗了暗,听出了裴凤祈话中之意,他蹙眉道:“那依祈儿你的意思,朕当初也错了?”

  裴凤祈脸色平静,并没有正面回答皇上的话,委婉道:“儿臣记得小时侯父皇跟儿臣讲过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齐威王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的一,虽欲言,无可进者。”

  顿一顿,淡淡一笑道,“今日儿臣自所以敢对父皇说这番话,是因为儿臣觉得父皇也是英明的君主。”

  皇上一听,立刻笑了起来:“祈儿,你说的不错,齐威王尚且能从淫乐酒色中幡然悔悟,纳谏用能,励志图强,朕怎能连这点自省的觉悟都没有。”微顿一下又道,“父子之间,就该这样无话不谈才好,祈儿你在朕的面前有时候就是太拘束了,以后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朕说,不必存有顾虑。”

  裴凤祈唇角微勾,露出一丝安然笑意:“儿臣谢父皇恩典。”

  皇上又笑道:“看来祈儿你已经有了攻心良策了。”

  “常山王,江都王和前朝旧部一起投靠常家,不过是怕朝廷不给他们一个活路,他们想借常家军拼出一线生机来,既如此,便以招抚为主,以清剿为辅,只要民心安定,各地旧部自然就散了,那些旧部一散,单凭常家军还不足以与朝廷对抗,更为重要的是,常家金矿被朝廷收了,他们要养这么庞大的军队很快就会捉襟见肘,到时军心涣散,朝廷必能一战而胜。”

  皇帝猛地一拍击掌,眼睛里冒出激动的光,连连点头道:“祈儿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朕便派你和凤息领兵前往俪山征讨常家军,你回去准备准备,择日出发。”

  “儿臣领旨。”

  裴凤祈从勤德殿离开之后,又和叶画一起去松福阁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一时高兴不已,拉着他二人絮絮的说了许多话,离开时,已是申时,二人赶紧收拾一番,准备回景家。

  景府,早有捧着清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的丫头婆子先坐了船在湖心碧水阁摆下各色水果糕点。

  待叶画和裴凤祈一到景府,众人便乘着小船前往湖心小岛驶去,离舟登岛,迎面就是一阵清爽的湖风,岛虽不大,却丝毫不逊色于景府后花院,时值初夏,岛上各色花竞相开放,姹紫嫣红,花草芳菲,有蜂蝶围绕。

  岛中央有一座水阁,水阁四周竹林如海,连呼吸中都透着竹叶的清香,暮色斜阳透过层层竹枝洒落进来,点点红光漫游在竹海之间,湖水波光潋滟,碧波荡漾,风卷起,深幽绝尘风中带香。

  水阁被隔成三间,正厅四周皆用半卷的细密竹帘半掩住,清厦阔朗,当中立着一座巨大的紫檀边座嵌山水虫鸟花卉宝座屏风,将男女席隔断开来。

  男人们谈论政事,女人们谈论家事,自成一派,互不干扰。

  阁内早已摆好条桌,地下铺着大红毡子,景老夫人今日兴致甚高,今日不仅叶画夫妇和叶桉都来了,还来了一个意外之客,飞凤公主竟然也在。

  因为常家叛乱,飞凤公主杀了常颜根本没有人再计较,她逃出天牢之后很快在外面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皇上考虑到南燕皇帝慕容青离的脸面,并没有将飞凤公主的身份公之天下,毕竟飞凤公主在帝都惹的事有失一个公主的身份,这是皇上卖给慕容青离的一个面子,所以知道飞凤公主是个真公主的人的并不多。

  她讹的狱卒的那点碎银子早就用完了,于是又准备重操旧业,在帝都展开她坑蒙拐骗的事业,谁知道出师不利,遇到了狠角色,若不是对方看她是个女子,早就把她打得满地找牙。

  尽管如此,对方却没打算放过她,那个倒霉鬼实在是个做事较真的人,非要拉她去官府让她投案自首,她哪里肯,拉着小丫头崔情水就逃跑了,逃跑途中正好撞见景苏蝉,于是她就顺顺利利的来到景家,准确先混吃混喝一把。

  她为人有趣,又是个奇葩,说的话逗的众人哈哈大笑,景老夫人深为纳罕,她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这女子竟然是个公主,若不是绒绒事先跟她言明,她再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公主。

  不过既然这公主不愿意表明身份,她自然也乐得打哈哈。

  景老夫人笑问道:“甄姑娘,你从哪里听来这么多有趣的故事?”

  飞凤得意洋洋的笑道:“老夫人,不是我吹,我行走江湖很久了,听过太多的奇闻轶事,这故事就有趣啦,有趣的还在后头呢,老夫人若喜欢听,日后我就留在这里天天给你讲故事。”

  叶桉鼓掌道:“好呀好呀,公主姐姐,你刚说的那个鲛人的故事太好听了,我还听,你能不能再说一个故事给我听听?”

  景苏蝉点头笑道:“不要说小桉儿,我也想听呢。”

  飞凤想了想,有些为难道:“我怕你们听多了不消化,不如明儿再说。”

  她心里开始犯了嘀咕,她并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一共也只有三五个故事烂熟于心,一下子讲完了,明天还吃个屁啊!她总不能白吃白喝的赖在人家三四天不走吧。

  想想这些日子,甚是憋屈,她在帝都混的不甚好,完全没有打开在南燕混的风生水起的好局面,不过她并不灰心,万事开头难嘛,她总能混好的。

  “啊?”叶桉面带失望之意,“公主姐姐,你再说一个,再说一个嘛,我能消化,很能消化的。”

  “……呃,好吧,好吧……”她经不过叶桉眼巴巴的苦求又开始说故事,说的大家都一起兴趣盎然的看着她。

  叶画瞧她说的眉飞色舞的样子,摇头一笑,前世她与这位公主虽然相交不深,可也曾在宴席上听过她夸夸其谈的讲故事。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她的故事讲的有趣极了,到最后,大家才发现,她会讲的故事翻来复去的也就那么几个,连她不怎么与她交往,对她讲的故事也都很熟悉了,既自然知道了故事的后续发展,她听的也就不像旁人那般专注。

  不过能从娘亲的脸上看到那般欢乐的笑容,她心里对这个飞凤还是感激的,不仅娘亲,外婆,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绒绒姐,桉儿她们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

  一个个充满好奇的盯着飞凤公主。

  飞凤公主见大家见的听如此专注,更加得意忘形,毫不顾忌形象的说的吐沫横飞。

  说完,叶桉又笑嘻嘻的央求再说一个。

  于是飞凤公主把准备了三天的故事量,一口气说了个干干净净,说完,她托着腮帮子坐在那里觉得好惆怅,开始为明天的吃饭问题而烦恼了。

  赵氏见她不说话,以为说累了,又怕她口干舌燥,特意递了一杯茶给她,笑道:“来,甄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

  景老夫人又递来一个梨子,笑道:“再吃个梨子,说了这么多,怕是嗓子都要冒烟了吧?”

  飞凤收敛了惆怅之态,喝了一口茶,接过梨子笑道:“谢谢老夫人,谢谢大夫人。”

  “公主姐姐,你好厉害哦。”叶桉不由的觉得有些崇拜起来,好奇的问道,“除了说故事讲笑话儿,你还会什么呢?”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飞凤顿了一下,认真的吃起了梨子来。

  景姨娘由衷赞叹道:“甄姑娘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奇女子。”

  南宫氏竖起大拇指道:“不仅才华横溢,还妙趣横生。”

  苏氏点头,深为赞同的点头笑道:“今日听甄姑娘说故事,竟比帝都最好的说书先生还要说的好。”说完,又问向叶画和景苏蝉,眼睛时含着盈盈笑意道,“囡囡,绒绒,你们前儿还去听说书先生说书,是不是没有甄姑娘说的有趣。”

  叶画和景苏蝉点点头,叶画又笑道:“若让公主姐姐去说,那说书先生定要没饭吃了。”

  “囡囡你说的对,以后我们也不用去茶楼听书了。”景苏蝉笑道:“公主姐姐不仅会说故事,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那晚你真是谦虚了,还说自己不会联句。”

  “……呃。”转眼间,一个黄澄澄的大梨子已被飞凤公主啃了个干净,她擦擦手抽抽嘴角干巴巴的笑道,“景妹妹,你想错了,刚刚我都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你们就这般激动起来,其实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不会……呵呵……”

  “……呃”

  众人起初都呆了呆,一想,哈哈一笑。

  飞凤公主脸上却没有了笑,吃完梨子,她又开始惆怅起来。

  叶画瞧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知道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悉,许是在忧虑着生计问题,她笑着安慰一句道:“公主姐姐,你喜欢喝酒,我酿的酒过两日就可以喝了,不如你多留两日。”

  “对呀对呀,我囡囡妹妹酿的朱砂醉可是一绝啊!”景苏蝉笑道。

  “……哈,真的啊,说起喝酒我的酒量称第二,没有能称第一啊。”

  飞凤脸上又漾起欢快的笑来,看来这两日她可以在景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说话间,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飞凤公主这几日混得吃的最好的就是一个肉包子,一看到满桌子美味佳肴,她高兴的放开肚皮吃了起来。

  景老夫人甚为慈祥道:“甄姑娘,慢点吃,慢点吃,别咽到了。”

  “老夫人,让您见笑了,这些天牙都没沾到几粒肉,一时控制不住了,呵呵……”

  “可怜见的。”景老夫人叹了叹,又命人拿筷子夹了一块酱肘子给她,她笑嘻嘻的接了过去。

  刚啃了一两口,眼前忽然有一道玄青色闪过,她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当即呆住了。

  只见他腰束织金靛蓝玉带,佩着一块蓝田玉佩,身形高大修长,五官如刀刻般棱角分明,浑身充满着一种十足的男人气息,真是说不出来的气宇轩昂,不是那个要捉她去官府的倒霉鬼又是谁。

  这个倒霉鬼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直觉想逃。

  “四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忽然,她听到景苏蝉问了一句。

  天哪!四哥,这个倒霉鬼竟然是景苏蝉的四哥,她还怎么再留在景府混个几日?

  怎么办,好尴尬。

  “今天有事就回来的晚了些。”景子煦走了过来,跟长辈一一行完礼,又对着叶画笑问道:“囡囡,你和太子什么时候来的?”

  叶画笑着答道:“下午就过来了,四哥你可真是来的太晚了,该罚酒三杯,然后才准你去男席入座。”

  景子煦笑道:“自当领罚。”

  “子煦,来来来……”南宫氏招手笑道,“说起喝酒,这里正好来了一个酒量第一的姑娘,你来认识认识。”

  她一见到飞凤公主就觉得有趣,想着这个儿子老大不小的了,早到了结婚的年纪,却偏偏不开窍,就算对方是个天仙似的人物,他也不喜欢,害得她如今只要一见到模样儿好,性情好的女子就想介绍给这个儿子。

  “咦?公主姐姐,你为什么拿盘子遮着脸啊?”叶桉好奇的问道。

  一阵凉风吹来,飞凤公主觉得好抑郁,若给这个倒霉鬼看见了,还不要捉她去官府啊,她才从天牢里逃了出来,可不想再进牢房了。

  “……呃,我……”

  她默默的伸手用酱肘子在脸上抹了个大花脸,尤还怕被景子煦认出,一咬牙一跺脚,干脆把脸当个抹布在盘子上蹭了蹭,蹭的满脸油污,脸颊和嘴角处还挂着几根菜叶子,只能看到一对乌亮亮的大眼睛。

  “贵府的菜真是太好吃了,好吃到我恨不得连盘子都啃了……呵呵……”她终于放心的放下了盘子。

  “……”

  众人面面相觑。

  “噗……哈哈哈……”

  景苏蝉笑的喷出了嘴里的饭菜,叶桉笑的手里的碗不小心扣到了叶画的身上,叶画笑的依偎在景姨娘的怀里,景姨娘笑的揉肚子,景老夫人,赵氏,南宫氏,苏氏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位姑娘当真是太有意思了。

  如此不拘小节,令人瞠目结舌。

  “……呵呵……”飞凤公主觉得好煎熬,只盼着这个倒霉鬼赶紧走。

  “公主姐姐,你的脸都脏了,来,我帮你擦把脸。”坐在她旁边的景苏蝉好心的拿出了手里的帕子,要替她擦脸。

  我天!这脸可不能擦。

  飞凤公主下意识的就想躲,急中生智道:“哎哟,我刚刚吃多了些,要去……去趟茅房哈……”

  说完,她转身就溜之大吉,一直跑到茅房心里还慌慌的。

  她惆怅的在茅房里蹲啊蹲,也不知那个倒霉鬼有没有去男席,唉!看来这景家是不能待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临时饭碗啊,说没就没了,想想甚为忧伤。

  ……

  夜晚,月如钩,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整座东宫都被笼罩在这片皎色之中。

  青鸾阁内。

  裴凤祈将叶画紧紧搂在怀中,叶画的眼睛有些红,才刚相聚又将分离,她的心里又酸又痛。

  看着娇妻伤怀悲伤模样,裴凤祈温声安慰道:“画儿,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叶画心里更酸,一双含雾带水的眼睛凝视着裴凤祈:“凤祈,这一次征讨常家军要多长时间?”

  “长则两个月,短则一月就能回来。”裴凤祈摸了摸她的脸,云淡风轻道,“常家军虽然收拢了常山王,江都王的旧部,可他们内部根本不团结,又兼金矿被夺,常家人心涣散,所以常家军只是外强中干,再说今晚太傅给我出谋划策,相信很快就可以攻破的。”

  “话虽如此,战场上刀剑无眼,凤祈,你……”她羽睫闪动,眼睛里湿意更盛,言真意切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时时记得我在家里等你平安归来。”

  裴凤祈心头涌起暖暖的怜惜之意,他更加温柔的摸着她的脸道:“画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嗯,凤祈,没有你在的日子,这东宫都是冷的。”

  “画儿……”

  他紧紧的拥抱住了她,他身上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心里好暖好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越来越依恋他。

  她想随他出征,只是她不懂武功,害怕让他分心。

  “这一回征讨常家军,四哥和七哥都不随军出征了吗?”

  “嗯,今晚太傅还跟我说,身为太子,看似皇位唾手可得,可一着走错,转眼间便会跌入万丈深渊,一旦景家再立军功,就会将父皇的制衡权术彻底打破,在父皇眼中,叶景两家本是一体,叶家一门出了一位皇后和一位太子妃,他绝不愿意看到景家再坐拥兵权。”

  “是啊,父皇的疑心病总是这样重,他连九皇叔和裴顼都忌惮,更何况于景家。”叶画眸光暗了暗,眼中透出一丝忧虑来,“凤祈,待你有朝一日登上那皇权,是不是也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裴凤祈摇了摇头,坚定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疑心太过,反会让自己处处受制。”

  “凤祈,记住你今天说的,否则登上帝王之位,你便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嗯,我会记得我说的每一个字。”他捧住她的脸,柔柔道,“尤其是对画儿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记得。”

  “凤祈,我信你。”说完,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哦”了一声道,“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哦?我的画儿要送什么给我。”

  “凤凰眼。”

  ……

  三日后,裴凤祈和裴凤息率领大军前往俪山,这一回皇上特意破格提拔了两个校尉担任先锋。

  秦家随着秦贵妃被打入冷宫权势早已不复当初,旧的制衡之术被打破,皇上只有寻求新的制衡之术。

  这一回提拔的先锋,一位是兰妃的远房侄儿,另一位却是出自贫寒之家的少年猛将袁正。

  袁正曾是裴凤吟麾下的一个伙头兵,却出人意外的在居凌关之战立下军功,当时裴凤吟失踪,虽然有景子归坐镇,军中还是有流言,引起军心动乱。

  景子归领军攻打萧家军时,被敌军围住,难以脱身,不想竟有一位小将单枪匹马挺身而出,直取了萧家军一个副将的人头,救了景子归脱困,皇上将这个小将记在心中,欲以重用,这一回就是给这小将一个机会。

  裴凤祈所率领的大军所向披靡,他实行以招抚为主,清剿为辅的策略,在正面进攻常家军之前就已经瓦解了敌军的军心,捷报频传,皇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与其同时,皇帝又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这个儿子的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总是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还顺便牢牢的俘获了民心,这一点,就算是当年的他也不能做到。

  如果他已是暮年,太子继位在即,他自然乐见其成,可是他还在壮年之际,他绝不愿看到太子拥有谋反的能力,好在景家急流勇退没有参与这场战争,否则他真会觉得悬心。

  因为裴凤祈出征在外,叶画除了处理东宫日常事务,去的最多的便是松福阁。

  当然,她也会时常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太后问的最多的就是有关云英的身体。

  为了云织,云英不再寻死,所以身体渐渐转好,只是这一辈子她怕只能坐在轮椅之上。

  为了制造灵活的轮椅,太后想不遗余力寻找能工巧匠,又怕自己对云英的好表现太过,惹皇帝怀疑,所以让云织去求了景子言,这件事对于景子言来说很简单,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云英的脸虽不能恢复如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疤也淡了不少,至少没有先前的可怖,一张脸还算能看。

  皇上会时常去栖梧宫看她,只是再没有宠幸过她,这让太后在担心之余又觉得庆幸,她想依云英的容貌,皇上可能永远都不会宠幸她了,这正是她乐于见到的结果。

  云织如今与景子言关系越来越亲密,这与太后当初的打算背道而驰,但顾忌云英太后并不敢出手阻止,她害怕自己一旦出手,会再和云英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现在的太后似乎跟叶画,跟皇上,跟景家都达成了短暂的和平。

  一切看似很祥和。

  叶画在东宫的日子过的日复一日,叶桉在时,赤焰跟着叶桉睡,这两日叶桉回了叶家,所以赤焰便跟着她睡。

  她通常都睡的晚,上床时赤焰都已经呼呼大睡了,这一晚,她看医书看的太晚,觉得很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深夜寂寥,整个东宫都被一种寂静所淹没。

  轻风扬,帘幔舞,叶画觉得自己的脸上被纱帐拂过有些痒,她想伸手去拂,那纱帐却不知是被人还是被风又拂走了。

  睡梦中,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又什么都没有,她想或许是自己思念凤祈太过,连睡着的时候都看到他的幻影了。

  她又沉沉睡去,可潜意识还是觉得有人在盯着她,只是这一回,她再也睁不开眼睛,她好累好累。

  累到连小貂儿唧唧叫了一声,离开了床扑向另一个人的怀抱都不知道。

  一身黑衣的慕容青离正静静坐在床边,一边轻轻抚摸着小貂儿水光油滑的毛,一边呆呆的凝视着她。

  再一次,他又再一次夜袭她的香闺,只是这一次,她再不是从前的那个她,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摸她精致无双的脸蛋,既然忍不住,所以他也就不忍了,手肆意的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

  这样的眉眼,这样的面容,这样的她,他渴望了好久好久。

  她长大了,人也更丰润了一些,不再是那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干巴巴的小女孩了,她变得更加玲珑有致,更加……

  他不能想了,再想,他保不住自己就强要了她。

  这一次,他是来捉飞凤回去的,其实他本不用亲自来,只是他太想她了,所以他来了,他想见她,更想带走她,可是他知道,就算他能带走她,也带不走她的心。

  画儿,你知不知道?有个人很爱很爱你,从前世爱到今生。

  你知道的是不是?

  因为你也是重生之人,所以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明明知道却一再的拒绝我,你真的已经不爱我了。

  “唧唧……”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失意,赤焰冲着他轻轻叫了两声。

  “赤焰,你不听话,你没有替我看好她是不是?”他的脸被黑暗笼罩着,显得很阴魅。

  “唧唧……”赤焰知道主人不高兴了,讨饶似的呜咽两声。

  他幽幽一叹,那声叹息仿佛从地底下飘上来的一般,阴沉沉的,却是缥缥缈缈的。

  “我自己都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又如何能指望你看着她。”他放下赤焰,微微俯下身,窗外月光照射进来,照在他高大的身影上,落下一层浓浓的暗影。

  叶画整个人被这道暗影笼盖住了。

  他贴着她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跳的越来越快,他俯到她耳边,一层薄薄的热气喷在她的耳边,她却是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画儿,你真是一个极可恶的丫头,你不肯留在我的身边也就罢了,却还偏偏要占据着我的心。”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越来越热,喃喃自语道,“有时候真的想做了你,狠狠的做了你,好让你尝一尝我前世今生为你所受的痛,可是也只是想,面对你,我却做不出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爱你,我想在得到你的心之后再做了你。”

  情难自禁的,他的唇就要覆上她的唇。

  突然,窗前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转头去看,只看见窗户外面只有树影乱摇。

  他起身缓缓走到窗户边,伸手推开,看到满眼的夜色缭绕,还有一个人静静的站梧桐树下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