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

  命运的安排总是离奇的相识，他们这一世虽然不是青梅竹马却也是两小无猜。

  沙华成了皇帝，曼珠是宠妃。

  奇政这一世还是沙华的弟弟，陈楚华。

  东临国，字号鸿庆。

  第一年，东临旱灾半年，庄稼零收成。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吃光了，连树上的树皮，地里埋的草根全部都被刨出来吃了。

  尽管这样还是有很多人被饿死了。

  民不聊生……

  六个月未逢甘霖的土地都已经干得开裂了。猛烈得太阳似乎是要将这片大地上的生灵全部灭尽。

  随处可见的累累白骨，干巴巴被晒得如脆皮一般的尸体。

  腐烂的臭味飘散着，到处都是。

  头枕着白骨睡，明天可能自己也是这白骨之一……

  “我活不下去了！是老天不给我活了！”喊完从城楼那一跃而下。

  每天自杀的人不计其数，有些是为了省一口水给自己的孩子喝、有些是对这无望的生活失望透顶了、有些是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没人管，现在谁都管不了。

  再这么干旱下去，最后大家都得死。

  “反正谁都不能活着离开，那我就要活得尽兴一点。”

  曾经肥头大耳的男人已经瘦得只剩下一身松垮垮的皮了。皮肉耷拉着像是被太阳晒化了一样。

  他奸淫了好几个姑娘，“反正都要死了，让我玩一下怎么了？”

  绝望吗？

  绝望就对了。

  最恐怖的是人们的嘴唇，干的爆裂渗血。带着满是血的嘴巴跪在地上，使劲的磕着头。

  “老天爷求求你，快点下雨吧！”

  她想哭，可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皮肤被暴晒得破皮，这一块那一块的挂在脸上。

  她重重的磕着头，在抬头的时候突然发现额头流血了。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水...水...”。

  然后她把额头上的伤口往她身后的一个包裹里伸去，她轻轻的掀开破布。原来里面躺着一个皮包骨般的孩子。

  她笑得一脸的温柔:“宝贝，喝水了……”

  奄奄一息的婴儿感觉到湿润之后连忙拼命蠕动着嘴巴，不管是什么味道，是水就可以了……

  那个女子笑着，可她的笑容却越来越苍白。

  直到眼皮越来越重，额头上感觉十分的冰冷。失力一栽下去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女子重重的头骨盖砸下去也把小婴儿给砸死了……

  老皇帝晚年昏庸，东临国交到沙华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国库虚空，外强中干。

  沙华登基的第一年根基未稳就面临了天灾民愤。

  他开仓放粮，救济难民。被人夸赞贤明是个好皇帝，可大臣们并不服他，觉得他意气用事。

  金銮殿上。

  “原本粮食就不充裕，经过这次旱灾全国上下颗粒无收。你再这么挥霍粮食，就等着全部人一起饿死吧！”

  “饥荒的难民数不胜数，是救不过来的。熬得过去是他们的福气，熬不过去就都是他们的命！”

  “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关闭粮仓保留粮食！”

  “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根基不稳的帝王，摇摆动荡的朝廷。

  沙华还是毅然决然的决定开仓放粮，顶着众臣的压力。

  在发粮的那天下雨了，晴天里一个闷雷后降下倾盆大雨的让万物复苏了。

  百姓们拿着准备装粮食的袋子，高兴的欢呼着兴高采烈的叫喊着:“老天开眼了，开眼了！”

  “是新帝为民如子的心感动了上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间都在传是因为，皇帝爱民如子的心感动了上苍。

  沙华的皇位坐稳了。

  鸿庆第二年，国宴上。

  丞相府冯家之女进宫献舞，一袭红衣，一舞惊鸿！

  让那个睿智的天子一见倾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世间五彩斑斓什么色彩都有，她却独独偏爱那红。”这是世人对宠妃的描述。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从此宫中除了宠妃，皇帝再也不许旁人穿红……

  宠妃一时风头无两。

  见过她的夸赞她美若天仙，没见过她的也听闻过她的美名。

  “那宠妃啊，一袭红衣墨发，绝代风华！这世间所有赞美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的美。”

  皇帝甚至为她种了一大片的彼岸花，红艳艳的一片，如她一般妖艳。

  花种下之后旱灾再次爆发。

  陈楚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道士，他说:“此花是冥花！东临要亡啊！妖妃祸国必要诛之！”

  突然人人都在传是妖孽祸国，惹了天神恼怒。

  要诛杀曼珠的奏折一本接一本的，从不间断。

  御书房。

  沙华生气的把一堆奏折推倒在地，曼珠叹了口气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皇上莫怒，说不定那道士说得有道理。这一切如果可以以我一人的死结束的话，也算是好事。”

  “不行！他们都是无稽之谈！全是放屁！”年轻的帝王失了理智，做了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人又怎么样？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因为曼珠，沙华又被冠上了昏君的名头。

  “妖妃祸国，人人得以诛之！”

  旱灾很可怕，更可怕的是人。

  沙华一人难敌众手，总会有保护不到的一天。

  曼珠被吊在城墙上，下面乌压压的一群人全部都是要杀她的。

  陈楚华站在一旁喊道:“妖妃迷惑了皇兄才会让皇兄这般执迷不悟，今日本王就要替天行道，杀了这个妖妃！”

  他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曼珠摇着头不敢相信。

  泪眼婆娑的喊着:“啊楚哥哥……我不是妖妃！我不是……”

  可看着男人亲手拉弓放箭……没有丝毫犹豫……

  可怜那女子一袭血染的红衣，那天真灿烂的容颜，死的时候才不过芳龄十八……

  —————————————————————————

  昔日的平和安详全部消失殆尽。

  留下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凉，九月的炎热天气，寺内的人却感觉从心底散发出的悲凉……

  沉香恹恹的坐在自己房门前，过了好久了……

  沙华再也不能下山了，从那日下葬了骨灰棺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修炼房里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了。

  默语想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该要让他冷静一下的。

  就没有去打扰过他，只是每天跟沉香一起去斋食院吃完偶尔打一点觉得好吃的菜给他。

  但沙华都不吃，他已经是完全辟谷的了，再吃这些五谷杂粮只会耽误他的修行。

  沉香也从自己的小房间出来了，顺着默语的目光看向已经紧闭了半个月的房门，眼中情不自禁的闪过泪光……

  沉香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摇晃了几下脑袋，望向被阵法封住的天空，还是那么的蓝……

  但却不是之前纯白的蓝，原来这世间说的好人有好报都是假的...明明那些死去的师兄们都是好人，他们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甚至还救了很多人，可...他们的结局却是连一个像样的墓地都没有！

  全部一起烧一起埋，连名字都没有给他们刻上去……

  方丈说不用刻，两百多人的乱葬冢，刻了带了会带上怨气下辈子容易投不到好人家。

  沉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走上前:“默语师叔，到早饭时辰了，我们过去吃饭吧。”

  “好。”默语也收回目光，努力的笑了笑。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心不照宣的在伪装着，掩饰着自己的悲伤，每个人都有在努力的笑，不想让最没用的眼泪再一次淹没众人。

  一直的无言。

  寺内安静极了，是从来没有过的安静。

  他们要开始习惯，但习惯是习惯，心底的悲凉还是有增无减。

  逝者已逝，生还的人就应该开心的活下去，把他们没看过没去的的都替他们做了。

  “哇，远远的就闻到好香了，沉香我们走快点吧！”

  “嗯。”沉香也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推开门是车瑞依旧慈祥的笑脸，桌子已经撤掉了两张。

  没有那么多人了，自然就不需要摆那么多桌子了。

  只是突然撤走了两张，一时之间有点看不惯，感觉空空荡荡的，看着让人觉得心也空荡荡的。

  斋食院现在只剩下两个和尚了，一个是车瑞，另一个就是士高。

  其余的两个在那天也死了……

  士高没有以前那么活泼爱八卦了，他看见沉香他们进来也只是礼貌的笑了笑，算打了招呼，就又走回厨房干活去了。

  不为何沉香吃着就感觉味道不同了，可能是心情的变化。之前吃的美味佳肴现在全部如同嚼蜡。

  大概默语的心情都是同他一般的。

  桌子再无从来一边吃一边交谈的欢声笑语，只有沉默，无穷无尽的沉默，和偶尔碗筷触碰的声音。

  走在回去的路上，沉香问默语说:“师叔，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少则六年，多则……。”

  ————————————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过了三年了。

  进了院子之后，他们看见了在菩提树下坐禅的沙华。

  两个都不约而同的奔过去。

  “师叔！”

  “师弟！”

  他们都长大了好多，沉香变成了俊秀了帅小伙。沙华和默语则成熟稳重了许多。

  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也改变了许多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他们两个走近看清沙华是在修行之后，连忙阻止了打算再叫一声的打算，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在唇边嘘了一声:“现在千万不能打扰你师叔，不然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沉香慎重的点了点头。深知走火入魔的危害，两个人悄悄的从沙华旁边绕了过去。

  反正只要是对沙华有害处的，他们都不会去做。

  他们俩就静悄悄的走回了各自的房间。

  沉香每日要很多看书。

  虽然现在早晨的佛理课因为方丈重伤已经取消了，但谁也不肯怠慢。

  可能是这股子气头还在，现在人人心里想着的都是要好好修行，然后杀光天下的妖怪。

  不然就无聊了，这日子总要找点事情才好过一点。

  曼珠去了哪里呢？

  她那天下山之后遇到了尤月。之后就被她收养了，两个人都是孤家寡人，也算是相依为命吧。

  她就躺在床上发着呆，可这不知不觉中她又睡过去了。

  感觉自从做了凡人之后，身子骨是越发的懒了，睡觉的次数也是越来越频繁了，也不知道这是好？

  还是坏？

  曼珠梦到沙华了！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么多年，她经常都会梦到。

  虽然现在外面还是青天白日的大白天，但也并不妨碍她做白日梦。

  她看见沙华躺在一片纯白的花海里，白色的藤蔓紧紧的缠绕着他全身。

  他神色十分的痛苦，牙齿紧咬着嘴唇，额边凛凛的满是冷汗。

  “不！不要杀了，不要杀了！”

  他闭着双眼，像是在做噩梦。

  曼珠着急的跑过去，身手摇晃着他:“沙华？沙华？你怎么了？”

  可是曼珠一碰上沙华，他身上的藤蔓就越缠越紧，紧勒着他，就连脸色都开始青白了。

  曼珠不明所以，还是拼命的摇晃着他，想把他摇醒。

  “沙华，你只是在做梦而且，不怕不怕，醒过来就没事了。”

  她自己何尝不是在梦里。

  直到她看见藤蔓已经勒进了沙华的身体里，血把白色的藤蔓染红了……

  藤蔓像是突然长了嘴巴一般，沙华流出多少血，它都一丝一毫的全吸了进去。

  “啊！”看到眼前的景象曼珠吓到了，她惊呼着。

  伸手开始拼命的拽着藤蔓，想把它们从沙华身上扯开。

  可把自己的指甲都抠断了，也开始流血了，也没有撼动得了它一丝一毫。

  “你还不住手，等一下藤蔓就会让他头手分离。”

  “你是谁？”

  “梦里人你就不必知道了。”

  “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你一靠近他，他就不会有好下场。同样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少在这装神弄鬼的，我明明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他了。”

  “可你纠缠在他的梦里，阴魂不散！”

  “不，我没有，没有！”曼珠捂着耳朵大喊着。

  藤蔓吸了沙华的血，也吸了曼珠的血。

  慢慢的它们竟开始开花了，一朵接着一朵的花骨朵冒了出来……

  慢慢的它们张开了身子，妖冶的绽放开。

  是曼珠沙华……

  一朵又一朵的曼珠沙华开满了整个梦境里，无边无际的全是血红的一片。

  曼珠想起来了，这个法术是她使的，她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

  沙华闭着眼睛痛苦的挣扎着，这么的红就好像三年前被血洗的神往寺一样。

  红得刺眼！

  “噗！”一口血从沙华嘴里喷出，他猛的睁开眼睛险些走火入魔了，怎么会突然想到那朵半山腰的花呢？

  唉，应该是他太急功近利了。

  还是要循环渐进的，一步一个脚印才行。

  而另一边房间里的曼珠也醒过来了，他们的梦境是相通的。

  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做了同一个梦。

  曼珠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想回忆起这几年做过的梦，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