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听见楚玥的声音忽的一愣，随即朝着看台的方向投去视线，就瞧见自家妹妹毫无仪表可言的挂在栏杆上，似乎在对着自己挥手。

  玥儿……

  楚昀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早在他被带进占星院的时候，就已经被灌下了药，既无法出声也全身无力。

  即便此时他想应楚玥一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楚昀不知不觉笑了出来，一半欣喜一半凄凉。欣喜的是，临了之际，还能再见玥儿一面，并且是见到她笑了的样子，竟不知是时隔多少年的事情了。凄凉的是，他即将赴死，就像娘亲那般，死在玥儿面前，这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正如楚昀心里思绪交错那般，人群也乱成了一团，有人坚信大圣女，扬言要将那个乱了规矩的人拖出去打死；有人跟随楚玥而来，半是担心半是害怕的盯着看台那边的动静，生怕楚玥被人拖下去；更多的则是强忍着不安的情绪，静静的默念着天佑怀安，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头那没有缘由的慌乱一般。

  而在皇帝的看台那边，安昌帝不出意外的大发雷霆，当即让人传令给靖王，要把楚玥那个对圣女不敬的妖女绑起来。

  站在看台侧边的带刀侍卫看见了那个代表捕获的黄色旗，立即附到靖王耳边传令，却只见靖王冷冷瞥了自己一眼，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更别说执行命令的动作了。

  “王爷！”侍卫不由得唤了一声。

  白祈天往靖王的方向看了一眼，很是关切的问道：“怎么？王爷有什么为难的吗？”

  “无事。”靖王回以微笑，又将视线投向楚玥，打量着她的背影道：“她很是调皮，也很精神。”

  白祈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白玉面具将他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是以旁人很难捕捉到他这一瞬不悦的情绪。

  “玥儿有调皮的底气，即便没有王爷相助。”白祈天淡淡的答道，他微微抚平发皱的袖口，正是一副运筹帷幄尽在手中的模样，只不过那垂下的眼眸中隐隐透出的暗光，似乎带上了一丝警告。

  “她救过我，所以帮她就是帮我。”靖王察觉到了白祈天的戒备和威胁，温和的为自己解释道。

  白祈天不再作声。

  两人便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楚玥身上。

  “靖王怎么还不动手？！”太子略显急躁的问近侍，坐在上位的安昌帝已经气得直哆嗦了，却久久不见靖王那边的动静。

  负责举旗子传令的内侍又举了好几次旗子，甚至直接拿着旗子挥舞了起来，仍旧不见靖王有任何动作。

  太子只得硬着头皮劝道：“父皇，您看圣女已经在念吉辞了，靖王那儿安排了那么多人守着，那个小妖女翻不出花样来的。一切等祭天完了之后，想怎么收拾他们就怎么收拾。”

  安昌帝重重闭上眼，呼出长长一口气后，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可就在这时，又传来了楚玥的声音。

  “你这邪祟听好了——！不准伤害我哥哥——！否则你会遭报应的——！”

  女孩子的声音总带着几分与成年人不同的清亮，穿透力更强，轻而易举就盖过了圣女的声音。

  “啪嗒”一声，安昌帝竟硬生生掰断了木质的椅子把手。他涨红了脸，咬紧牙恶狠狠的道：“杀！给朕杀！靖王不杀，你们就去杀！”

  “是！”两队带刀侍卫立即领命，从侧边下了看台。

  然而楚玥一刻都没停下过。

  “大圣女——！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不能烧死我哥哥——！这样会害了你自己的——！你快醒醒——！”

  楚玥的声音混杂着大圣女念的吉辞，传到对面的人群里时便听得不真切了，只有几个竖起耳朵留意的人听了个大概。

  “遭报应！郡主说会遭报应！”

  “谁遭报应？”

  “当然是大圣女啊！”

  “不是，是邪祟！”

  “为什么大圣女还不停下来？”

  “大圣女为国为民，为什么要停？大圣女说的都是对的，那个什么郡主才是妖女！”

  “大圣女是邪祟！”

  “你们信的那个才是妖女！”

  “邪祟！”

  “妖女！”

  终于，人群也从一开始的小声议论发展成了大声冲突，眼看着神圣的祭天台就要成为吵嚷的菜市场，这时大圣女的声音穿了进来。

  “静——！”

  “楚家有罪，招来天狗——！吾奉天命，祭天镇灵——！一切是非，皆有分晓——！”

  “献——楚家罪子之魂——平天怒——！”

  大圣女的声音就像一场细雨，洗去了所有的嘈杂，带着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渐渐抚平了人心。

  楚昀被带到火架之上，左右使点燃火把，站在两旁，就等大圣女一声令下，摇曳的火光映在他们淡漠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大圣女站在祭天台的最高处，呼呼的风声带得她衣角猎猎，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一般，少了凡尘气的超然。

  她很是满意的看了一眼四周臣服的民众，接着傲然的瞥了楚玥一脸，她仿佛能看清楚玥此时慌乱却又无能为力的神情。

  小妖女，到了最重要的关头，居然只会耍嘴皮子，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过了今天，只要烧死楚昀，赶走天狗，她王蕴乔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圣女，即便预知得模模糊糊又怎样？她才是大圣女，报国为民的大圣女。

  大圣女嘴角挂着近乎悲悯的微笑，眼眸微微垂下，似是不忍又似是欣慰，若有所思的样子圣洁无比。

  只见她微微启唇：“祭——！”

  与此同时传来楚玥撕裂般的尖叫声：“不要——！”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大圣女看着火把慢慢落下，眼看就要接触泼了火油的木柴，却在霎时间天色骤变，一阵强风吹过，风沙卷起她的发丝迷了她的双眼。

  再睁开眼时，最先进入视界的竟是左右使那惊愕的神情，紧接着才是同时熄灭的火把。

  “怎么可能？！”大圣女不由得拔高了声音。

  这可是浸了油的火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