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圣女……风……”左使舌头有些打结地开了口，他现在只觉得自己一身冷汗，就像有人拿着匕首抵在脖颈间一般，刺骨的冰凉。

  “慌什么！”大圣女厉声道，“再来！”

  这只是个巧合，巧合！她可是大圣女，母亲也说过，今天有天狗食日，要她来祭祀。她没有看错，她不可能看错的！

  左右使对视一番，谁都不愿意再动。尤其是左使，他尝试过给楚玥面相，知道那个女孩子并不简单，便心生犹豫，一时间愣了起来。

  “废物！”大圣女低咒一声，她一把抢过左使手里的火把，去一旁的火盆里再次点燃，一步一步走到楚昀身边。

  楚昀艰难的抬起头看她，将那张脸上的癫狂之色看得真真切切，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跑的感觉。明明刚才火把落下的时候他还什么感觉都没有，可一旦那把砍头刀落在了大圣女的手里，顿时死亡就如此鲜明的摆在了自己眼前，叫人汗毛倒竖。

  “不要——！”

  楚玥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楚昀却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想要挣扎却无法动弹。

  大圣女眼里似乎只剩下烧死楚昀这件事了，就连乌云正在慢慢聚集也没有注意到。

  楚昀看见火把再一次落下，灼热的温度似乎已经烫伤了他的脸。楚昀还想再看楚玥一面，却连扭头都做不到了。

  “哥哥躲开！”

  就在这时，楚玥的声音像一把利剑一样刺了过来，楚昀只觉得浑身一痛，就一个激灵滚下了火架。

  祭天台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楚昀都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滚下来的。

  只有大圣女一脸不可置信。

  她明明给楚昀下了咒，可是为什么那个小妖女能破了她的咒？

  “抓住他！”大圣女往前跑了几步，来到祭天台边缘的位置，指着楚昀，左右使连忙反应过来朝着楚昀趴着的位置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闪电劈开越来越厚的乌云，落在了祭天台上。

  众人只觉得强光一闪，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过了一瞬等视觉恢复之后再一看，举着火把的大圣女直愣愣地往后一倒，从祭天台上摔了下去。

  “轰隆！”

  迟来的雷声轰鸣，圣女瘦弱的身体就像一颗流星滑落，重重的砸在原野上，就像是砸在众人耳边一般。

  风声呼啸，众人却只觉得此刻一片死寂。

  原野草木还未枯黄，绿油油的茂盛着，由金纱裹着的人影陷入其中一动不动，很是显眼。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是圣女。

  从那么高的祭天台上掉了下来。

  掉下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圣女要烧死祭品，祭品好像逃开了，其他人去抓，紧接着、紧接着……

  “轰隆！”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祭天台四周顿时炸开了锅。

  圣女被雷劈了！！！

  圣女被雷劈了！！！

  不成声的惨叫哭喊交织，有吓软了腿动弹不得的女子，有跪地哭喊大祸临头的老人，有慌不择路惊恐逃开的年轻人。场面一片混乱，犹如地狱来临一般。

  “邪祟遭报应了！”

  “安国郡主是真的！她才是真的！”

  “上天显灵了！收邪祟了！”

  那些原本就相信楚玥的民众们同样难掩惊惶，但他们心里还有楚玥这个依靠，所以或是举起双手大声呼喊着安国郡主，或是跪地亲吻地面谢安国郡主不弃之恩。

  但更多的，则是信奉圣女一辈子的民众。

  他们就像一下子坠入了无底的深渊，抬头不见天日，低头不见黄土，在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何时会从何处深处一只索命的手掌，将他们带入人间地狱。

  “圣女啊……圣女啊！”

  “天降大祸……求天饶恕我们……”

  “求天饶恕我们！”

  一片呜咽四起，他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上天连圣女都不放过，还能放过他们这些蝼蚁吗？

  哭声喊声响彻四周，安昌帝头脑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刚才怎么了？不是说一切顺利不会有误吗？不是说九月三十烧死楚昀就能安定江山避开灾祸吗？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这邪祟听好了——！不准伤害我哥哥——！否则你会遭报应的——！”

  突然，安昌帝想起方才楚玥大喊的话语。

  因为圣女中了邪祟，因为她要烧死楚昀，所以遭报应了？

  刚才的闪电晃得安昌帝睁不开眼，此时眼角的酸涩还在提醒着他那副骇人异样的光景。

  遭报应了！！！

  “快！”安昌帝想要站起身，却不料腿一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扯着变得尖利的嗓子大喊道：“快把人叫回来！她是真的！不能杀她！不能杀她！”

  这个“她”没有明说是谁，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不能杀了楚玥，不能杀了真的楚玥！

  “快！快！”近侍侍卫皆都慌忙跑了出去，脚步混乱争先恐后，谁都不敢慢上半步。

  “我的娘啊……”安昌帝瘫倒在椅子脚边，看着满目疮痍，恨不得能晕过去，却无法如愿。

  “陛下真的不相信臣女一次吗？臣女不会骗你的。”

  女孩子认真又儿戏的话语突然在安昌帝脑海里冒了出来，是那么清晰，安昌帝到现在还记得楚玥看向自己的目光清澈见底。

  小孩子说话从不转弯，楚玥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只是他不信。

  他不信啊！！！

  安昌帝狼狈地瘫坐在地，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最终捂脸嚎啕大哭：“天要亡我怀安啊——！”

  九五之尊的哭声不可谓不凄惨，留在看台上的人皆都听得心中绝望，悲从中来。

  又是一片哭声哀嚎四起。

  ……

  而楚玥与靖王所在的看台，仿佛与这四周的纷扰毫无关系与世隔绝一般，安静得可怕。所有人的身子都僵直着，连眼珠子都不敢轻易转动，视线全都落在女孩子的背影上。

  方才那一瞬的亮光，就像是寒光簇拥在她四周，精心勾勒出她瘦削的剪影，那挺直的背脊，仿佛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