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虽然战战兢兢，但也是跟在安昌帝身边历练过的，该说的话都说得清楚明白，态度也摆得恭敬无比，与先前判若两人。

  内侍所说的解药，其实是白祈天在发现楚玥昏迷后让白泽顺手送给靖王的，他们与黎国暗卫打交道已久，对那毒药十分熟悉，解药都是常备着的。好歹靖王是为了护着楚玥受伤，总不好让他因此殒命，反而让楚玥背负起一条人命，欠怀安皇室一份人情。

  当时情况紧急，白祈天仍旧对所有事把握得一分不差。

  “不必谢。”白祈天摆袖道：“记得把楚世子还回来就好，郡主很是惦记他。”

  ...楚世子！

  安国郡主的哥哥还在占星院里呢！圣女就是因为想加害于他而遭了天谴，那可是上天庇佑的人，怎么能继续呆在出过邪祟的占星院里呢？！

  内侍感觉到百姓的视线又变利了几分，内心暗自叫苦，忙不迭地应下：“是是是，奴才这就回宫禀告陛下。”

  说着催马掉头，却又被白祈天叫住。

  “这个毒会与其他毒融合，靖王殿下先前一直服用砒霜治病，所以光服解药是无用的，你让太医多用心吧。”

  说罢，白祈天的视线带着深意看向马车里一直没有露面的三个太医，眸底微沉，便转身回了揽月庄。

  御驾出行，随侍太医并不多，顶多五个。其中有两个是必须守着安昌帝不可离开的，剩下的就是这三个，眼下被安昌帝一股脑送来了这边，只怕靖王那边……

  父子情薄至此，不愧是皇家。

  白祈天勾起一抹冰凉又嘲讽的微笑，听见内侍赶忙驾车离开，将其置于脑后。

  ……

  将时间倒回白祈天刚离开屋子的时候。

  君无棱坐在床前，手抚上楚玥的脸颊，描摹着她的眉眼，满眼心疼喃喃道：“幸好今早我占了一卦，否则要是慢慢悠悠走来，她早就不成了。”

  黎晟和君无棱之所以来得刚刚好，其实并非巧合。

  苗疆君家以巫蛊传家，苗疆国主奉君家嫡长女为国师，代代相传，君无棱便是这一代的大国师。

  说起来苗疆巫蛊与怀安占星同源，都来自于几百年前的大巫女君氏。在战乱时颠沛流离，君家为大巫女的父族，逃亡去了苗疆，因为继承了大巫女的血脉而被奉为国师之家。安氏则为大巫女的母家，当年受赏封藩，却仗着先知，背叛圣祖与大巫女，画地为王，成了这怀安的君主。

  曾经有过不少传言与猜测，说君家从未背叛大巫女，所以大巫女赐其后人位居国师跃人之上的才能。而安氏背信弃义，引得大巫女动怒，所以继承先知之智的圣女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安氏血脉之中，而是成为了天选之人，需得让安氏苦心寻觅方可得其立国之本。并且只有圣女才能发现下一个圣女的所在，这也让安氏陷入了不得不全心倚靠圣女才能在东洲大陆生存下去的困境。

  这些都是闲话，总之君无棱作为苗疆国师，占卜之事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今晨她莫名觉得心神不宁，便随手占了一卦，卦为大凶，直指楚玥。这便吩咐车马紧赶慢赶总算在白祈天的前头赶到了揽月庄，也正好碰上了楚玥即将殒命的那一刻。

  “生死不过转瞬之间，你这小丫头，在生死之间也徘徊太多次了。”

  君无棱喃喃着，收回抚摸楚玥的手，眼神一凛，狠狠往自己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啪”地一声清脆无比，白皙的脸上立即浮出通红的掌印。

  她还要再扇自己一个耳光，却被一双大手握住。

  “夫人，你做什么！”黎晟把她拉起来，将君无棱扣在自己怀里，一双手臂就跟铁钳一般，叫她无法动弹。

  “我做什么？”君无棱抬头望着黎晟，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我对不住她！我没脸见她！她本该穿着好看的衣服带着好看的发饰就跟那些小姑娘一样无忧无虑活蹦乱跳！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君无棱越说越伤心，却始终没有停下挣扎。

  “你打我吧。”黎晟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扇，一个巴掌不够就再来一个，每一下都打得结结实实。“你难受就打我，别打自己。”

  君无棱赶紧将他的手甩开，退了几步指着昏迷中的楚玥道：“你是该打，你给我好好看看玥儿现在的样子！”

  黎晟一怔，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好好打量起了楚玥的模样。

  楚玥的眉眼与黎白慕几乎一模一样，但那高挺的鼻子与略薄的嘴唇，却是像了楚彦青。

  黎晟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见楚玥的时候她多大了，似乎是还被自己妹妹抱在怀里牙牙学语的时候。楚玥爱笑，楚昀爱哭，两个孩子凑在一块儿白白胖胖的，就跟福娃一般。那个时候，黎晟是很喜欢他们的，因为他们是黎白慕的孩子。

  可是黎白慕死了。

  君无棱看着楚玥也面露悲色。

  上一次君无棱看见楚玥的时候，她才三岁。

  也是这样，不省人事面如白纸的被抱了过来，黎白慕孤身一人带着她，哭得如同泣血的杜鹃一般。

  “无棱姐姐，我求求你，救救玥儿！”黎白慕跪着磕头，把头都磕破了，君无棱还是不能救。

  “这是蛊毒，救不了了。”她只能摇头。

  “不、不！”黎白慕的头摇得更快，“可以救的！只要用我的命来换，可以救的！我求求你，救救玥儿！”

  君无棱顿时脸色惨白。只有用蛊的人才知道蛊毒可以以命换命，那个下蛊毒的人将这个消息告诉黎白慕，是何居心可以想见。

  黎白慕一定会用自己的命换楚玥的命。

  可是君无棱又如何能够杀了黎白慕呢？那是黎晟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然而黎白慕何等决绝，她单独把君无棱约出来就是为了不让黎晟阻拦。于是趁君无棱不注意，从怀中抽出匕首，直接往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

  “无棱姐姐，救救她……”

  那是黎白慕生前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