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的语气平和，不带一丝波澜。就是那份笃定在告诉所有人，她说出来的话，已经在地面上砸出了深坑，不可能收回来了。

  这时，楚子仪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背脊发凉。

  楚玥明明被绑住了双手，却还透着一种她能定人生死的从容。

  让人摸不透她到底有多少底气的从容。

  “二姐，你我之间梁子已经结下了，若是日后我有个三长两短，任谁都会觉得是二姐做的。可偏偏，我又是个不想活的人。你知道的，我投过湖。”楚玥活动着自己的脖子，语气轻松：“要是我哪天心情不好，喝下一壶毒酒，再留一封遗书，上面写着我与二姐的恩怨种种。”

  她双眼清亮：“二姐，你觉得，皇上会放过楚家……不，会放过你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子仪猛地拔尖了声音。

  她的脑袋里已经乱成浆糊了。

  怎么回事？皇上怎么就不会放过我了？

  我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打了你这个小贱人吗？

  都已经打了这么多年了，再多打一次又如何？

  楚子仪睁大双眼瞪着她。

  “二姐。”

  楚玥有些不耐烦了，跟脑子犯轴的人说话就是累。

  “我是在告诉你，你若不杀了我，那么我就会赔上性命把你拉下地狱。我想……以我安国郡主的身份，皇上不会对我的死视而不见的。”

  楚玥笑得云淡风轻：“二姐，你惜命，可我不。瓷器碰上石头，碎的是谁？显而易见。”

  “不会的！不会有人信你的鬼话！”

  楚子仪心虚得不行。

  安国郡主又如何？安国郡主还不是在她手里揉圆搓扁任意拿捏了这么多年？

  她努力告诉自己，不会有人去听这小贱人的鬼话。但心里一直有个地方在打颤。

  眼前的楚玥显然跟之前的人不一样，她根本不是在开玩笑，这个疯子很有可能会用自己一条命来报复她。

  并且还是报复到皇帝面前！

  “嘘——”

  楚子仪尖细的声音实在聒噪，楚玥示意她安静下来。

  “二姐，其实我们姐妹之间一切都好商量。特别妹妹我，是个非常宽宏大量的人。只要二姐为了今天的事情诚心向妹妹道歉，那我便不再计较。你说，这样可好？”

  “道歉？我凭什么道歉！”楚子仪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是吗？”楚玥挑了挑眉：“既然如此，还是请二姐杀了我吧。既然楚家终有一日要因为我的死而覆灭，那不如由二姐来点上火苗。”

  说罢，楚玥就闭上了双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楚子仪盯着楚玥那张可恨的脸，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就被她给威胁了？

  难道真的要道歉？

  不！不可能！

  可只要有那御赐的婚约在，她就不能杀了这个贱人！

  到底要如何？！

  过去半晌，楚玥才听见蚊蝇般的声音。

  “……我、是我错了……”

  楚玥的视线扫过自己被绑住的双手，春喜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替她松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带得其他丫鬟也都跪了下来。

  楚玥活动着手腕：“诚、心、道、歉。”

  “你！”楚子仪气不过，差点又发作，好容易才堪堪忍下。她咬着牙说：“三妹，今日是姐姐莽撞才错怪了你，莫要为了这些小事而伤了姐妹和气。”

  楚玥冷冷瞥了她一眼，随即笑意嫣然：“二姐不必自责，我们姐妹情深，自然不会因此而生嫌隙。还望二姐谨记今日教训，莫要再犯才是。”

  楚子仪一张脸憋得通红，偏偏她还不能反驳一句。只见楚玥将脸凑了过来，低声道：“这次的事情是过了，但妹妹受二姐教导多年，这份情，妹妹还要慢慢还给二姐的。二姐拭目以待。”

  “你、你竟出尔反尔！”

  楚子仪再也绷不住，作势就要扑上来，楚玥往后一躲，脸上闪过狡黠的笑意，惊叫出声：“救命啊！二姐要杀我！救命啊！”

  楚子仪气红了眼，只想撕烂楚玥那张脸，于是追得更紧了。楚玥一边尖叫着往院门口跑，楚子仪这才发现老夫人等人正在门口看着这场闹剧。

  楚玥好不容易挤出两滴眼泪，正想跟老夫人告状，就被一双手捞进了怀里，接着她听见那人大喝：“楚子仪！还不给我住手！”

  楚子仪睁大了双眼，急急停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立在老夫人身旁的少年，喃喃道：“少爷……你怎么会……”

  大丫鬟跪伏着爬了过来，小声唤着小姐，楚子仪这才醒过神来，急急福身行礼：“见、见过老夫人，见过少爷……”

  门口那位少年的视线如芒在背，她根本不敢抬起头。

  少年没有说话。

  片刻的沉默压得楚子仪几乎喘不过气来。

  “咳咳。”

  老夫人咳嗽两声。

  她那双灰白浑浊的眼扫过院子里用来绑人的刑架，眉头一挑，沉声发话：“去祠堂跪着，女训女则各抄写一百遍再出来。”

  什么？

  老夫人竟然要罚她？

  楚子仪猛地抬头，似乎要在老夫人平静无波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这么多年，就算她把楚玥扔进柴房不吃不喝关三天，老夫人都只说过一句“留着命”。可如今楚昀一回来，竟不问缘由就要她去跪祠堂？！

  楚子仪忙想争辩两句，话到嘴边又急急停了下来。

  楚家代代单传，旁支的亲戚光靠手指头就数得出来。偏偏楚家又是将门之家，家中唯一的男丁便是这棵大树的根茎主干，在整个家族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这也就是楚子仪要叫楚昀少爷而不能称弟弟的原因。

  那是少爷啊！

  想到这里，楚子仪背后一阵阵发凉，连膝盖都是软的。

  她……楚玥是楚昀的同胞妹妹，也是楚昀在府里唯一疼惜的一个。可偏偏楚昀随爹爹在外，已有三年未归，渐渐的府中女眷都忽略了这一点，做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今日，竟让楚昀碰见了。

  楚子仪的脑袋此时转得飞快，以刚才的情形，楚昀即便给她扣上一个“谋害嫡女”的罪名也是轻的……说不定会被逐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