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仪的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连忙道：“多谢老夫人惩罚！孙女这就去祠堂跪着。”说罢便带着一群丫鬟仓皇而逃。

  楚昀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老夫人，她的表情仍旧平淡，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何必至此。

  他心里知道老夫人向来不喜欢妹妹。但怎么也想不到，老夫人竟纵容区区庶女欺负到自己妹妹头上。

  在自己看不到地方，妹妹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吗？

  若非他今日突然回来，还不知要被蒙骗到何时。

  楚昀面上已经有了不悦，但老夫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淡然样子，让他的确无从发作。

  毕竟是长辈，日后再谈。

  眼下先把妹妹安抚好再说。

  楚昀垂眸，掩去心中的复杂。

  他牵起那双微微发凉的手，安慰的话还未说出口，楚玥就直直倒在了他怀里。

  等楚玥再次醒来，已经过去了大半日。

  她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

  梦里的她一直在哭着道歉，泪水流得肆意，不能自已。仿佛有人将她那颗心脏生生剜开，揪起那块心头肉，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她像个迷路了的小孩，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她根本不知道这份悲伤与歉意到底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她该向谁道歉，只能无助地哭着、呢喃着对不起……

  月色朦胧之时，她才悠悠睁开一双眼。

  她眨了眨眼，只觉得喉咙像冒了火一样，难受得紧。

  “水……”

  干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惊醒了守在一旁的楚昀。

  由于许久未说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起了毛的琴弦，沙哑难听。

  楚玥不禁皱了皱眉头。

  “玥儿，可是醒了？”

  少年温润的声音响起，楚玥转头，便见一个相貌俊朗的少年甚是担心的看着她。

  楚玥先是一怔，随即想起她昏迷之前，的确是见过这张与她有些相似的脸。

  “你是……？”

  楚玥问道，眼底尽是陌生。

  “先喝水。”少年将她扶起，从夏蕊手中接来一碗水，用勺子一点一点的喂给她。那一点点的水就像甘霖一般，润得她喉咙舒服了不少，嗓子也终于清了。

  “你果真将我也忘了。”少年笑得苦涩，眼底尽是怅然。

  他拿过一件披风给她系上，“我是楚昀，你的双生哥哥。”

  双生？

  楚玥毫不遮掩的打量着楚昀，他着一身锦衣，裁剪合身，戴着简单的笼冠，虽才十三岁上下，眉目间早已褪去稚气，几个动作便能看出他教养极好，已是英气凛然。

  难怪她总觉得楚昀与三小姐有些相似，原来是双生子。

  “……谢谢兄长今日出手相救。”楚玥低头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只唤他兄长。今天与楚子仪的那场戏能做足全套且大获全胜，也是多亏了楚昀和老夫人的出现。

  楚昀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戾气在他眼底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清明。

  “玥儿，”他唤着她，无比怜惜：“想不起来也好。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了，你安心吧。”说着他便伸出手，想拍一拍她的头，却在看见她一脸疏离后收了回去。

  “你先吃点清粥，待会再服药。我让太医进来诊脉。”

  说着楚昀便迈步走了出去。

  他掩上房门，脸上不复方才的柔和，星眸剑目，凌厉得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剑。

  “黛儿。”他对着隐在暗处的人道：“你护好玥儿。”

  月光柔和，勾勒出少年人日渐刚毅的线条，光影之间生出一股杀气。

  柔弱苍白却仍旧一脸戒备的楚玥在他脑中挥之不散。

  楚昀一拳狠狠砸在廊柱之上。

  好！好！

  他离家三年，一朝归来。等到的便是自家妹妹投湖自尽、失去记忆的消息。这倒罢了。区区一个庶女竟也敢大张旗鼓的在府内私设刑堂！

  她敢！

  她竟然敢！

  谁给她的胆子？

  楚昀几乎怒极反笑。

  今日玥儿晕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想一剑杀了楚子仪！

  许久不见的妹妹，早已不似总角之时的稚嫩，眉眼间带上了女子的柔美。杏眸樱唇，是个美人胚子。偏偏，那张瘦削到令人心疼的脸上印了张牙舞爪的耳光痕迹，似乎随时可以折断的手腕被麻绳勒出了淤血。

  楚玥晕倒之时，一滴泪滚烫，落在他手背上，像是要灼出一个血洞，噬骨钻心。

  楚昀根本不敢替她擦去脸上肆意的泪痕，生怕自己掌上的硬茧会膈红了她吹弹可破的皮肤。

  那是他唯一血肉相连的妹妹。唯一会心疼到不知所措的妹妹，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玥重病昏迷，就连在梦中，楚玥都在流泪呢喃着：“哥哥……对不起……”

  那每一声呢喃、每一滴泪水，都像一根长针，缓缓刺进心里，带着绵绵的钝痛。

  月光渐渐被云层掩盖，楚昀深吸一口气，敛去周身的杀气，脚步沉稳，似是自言自语道：“该算账了。”

  如此一句，就如那缥缈的烟雾，湮没在黑暗中。

  楚玥勉强吃了小半碗粥，脸色仍旧惨白。

  周太医诊完脉后叹了口气：“郡主风寒未愈又受惊过度，幸得郡主福泽深厚，高热半日总算降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老身再开几副温补的方子，吃个几日再好生将养半年，或许能把多年的亏损补回来。”

  周太医是太医院院判，资历深厚，一眼就看出楚玥的病状根源在于身子太虚，楚家三小姐的处境不好，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却不是人人都敢点明的。恰好他的女儿便是前几年抬进定国公府的三姨娘，勉强算是楚家的姻亲，所以有些话别的大夫不好说，周院判却可以说。

  “多谢太医。”楚玥扯起嘴角笑了笑，她刚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实在乏得不行，被夏蕊半逼着喂下一碗药，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楚玥的病情反复了几日，好不容易热度才彻底降下来，眼看着她又清瘦了一大圈。

  楚昀每日都在她榻前守着，带了不少有趣的话本史书过来，一本一本念给她听。如此一来，饶是楚玥戒心再重，对楚昀也实在竖不起那道高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