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其实对这份亲情渴望得不行，却不得不把自己的心生生掰成两半，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这都是她从三小姐手里抢来的东西，不是她一抹游魂能受得起的温暖。她觉得，这样挣扎着的自己是那么的徒劳，却又无法真的把楚昀的好当做理所当然，堂堂正正地受下。

  她该早点离开定国公府了。不然这样拖下去，她只会越欠越多。

  楚昀察觉到妹妹身上透出一股说不明的悲伤，正想问她为何，喉头便毫无征兆地涌上一阵腥甜，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搅烂了一般，痛得他眼前发黑。

  “有……毒……”楚昀吐出一口黑血，直直倒了下去。

  楚玥条件反射地接住他，但那瘦弱的身子根本承不住一个昏迷的人，她自己也半跪了下来。“哥哥？”映入眼帘的只有楚昀惨白的脸，那时常挂着微笑的嘴角上，此刻只有刺眼的血迹，即便叫着他“哥哥”，他也不肯回应。

  楚玥的心似乎被人捏紧了，她的呼吸一滞，颤抖着手往他鼻下一探，还有气！她疾声令道：“少爷中毒了！赶紧回府！请周院判过来！”

  楚昀中毒来得太突然，其他人都怔愣在一旁，显然还没摸清楚情况。楚玥又气又急，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怒吼一声：“若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活不过今天！还不快给我动起来！”

  府兵连忙把楚昀抬了起来，急急忙忙往马车的方向跑。黛儿警戒地站在楚玥身后，即便看不见小小姐的表情，她也知道小小姐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

  一阵风吹过，掀起楚玥的面纱，她的双眼凌厉得就像刚出鞘的寒刀，带着极其锋利的冰刃。或许是察觉到从她身上的摄人气势，看热闹的人潮往后退了几分。

  “黛儿。”她闭上双眸，旋即睁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把春喜跟夏蕊给我押下。”

  “是。”黛儿得令而动，如鬼魅一般。

  楚玥迈开步子，瘦削的背影此刻看起来竟有着让人不可小觑的气势。

  人群中，一位青衣公子死死盯着楚玥离开的方向，方才面纱被吹起来的那一瞬，他看得真真切切，那张脸，不会有错。

  “竟然是你？”

  他摇着手中的折扇，垂眸掩去眼底的惊讶，眉眼带笑，一声喃喃也湮没在了人潮之中。

  楚昀中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福瑞院。老夫人惊得摔了茶盏，全然不顾自己病重，撑着拐杖便急急前往逸轩阁。

  院子里的丫鬟有大半都打发出去过节了，老夫人身后只跟了几个妈妈，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老夫人心急磕着碰着。

  刚走进逸轩阁的院子，就看见春喜和夏蕊被绑住了手脚，跪在膈人的石板上。黛儿立在一旁，一身黑衣融进夜色，若不是她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老夫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好歹春喜和夏蕊都是老夫人挑了送进书亿阁的人，此时就这样罚跪于众人之前，无异于在打老夫人的脸。

  但此时什么都比不上楚昀的安危来得重要，老夫人冷哼一声，面上已然风雨欲来。

  屋内，周院判把完脉，面色凝重地写下一个方子：“幸得少爷身体底子好，若是一般人服了这么多的五月花，只怕要当场毙命。”

  楚玥瞬间脸色煞白，她自然是知道五月花的。黛儿给了她许多种毒药，都是涂在暗器上的，其中就有一瓶五月花。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涂在银针上也不会发黑，两个时辰之内必定毒发。虽然此毒并非无解，但光凭毒发之时的异常痛苦就能叫人生不如死了。

  “到底是谁要害我们楚家的独孙？！”老夫人的怒喝从门口传来，楚玥起身行礼，半弯着身子，再恭谨不过了。但落在老夫人眼里，只觉得她无比可恨！

  老夫人是一个极度迷信的人，她并非楚怀澜的生母，而是老太爷的续弦，膝下不曾有子嗣，所以她的下半生只能依靠着楚怀澜过活。即便老夫人是当家主母，她也不能触到楚怀澜的逆鳞，何况定国公府向来不喜神佛占卜，于是这么多年，她都隐忍着，把对楚玥的厌恶与忌讳给压了下来。

  当年黎白慕的死，老夫人就认定了是楚玥这个灾星克母，但只要她不克父、克兄，不影响到老夫人的利益，那么老夫人就还能容得下她。但今日听见周院判那一句“只怕要当场毙命”，老夫人多年来的克制全都被轰飞了。

  “滚！”老夫人抬起拐杖，狠狠往她身上打过去，楚玥躲避不及，生生挨了这一下。她本就觉得心中气血翻涌，脸色已经渐渐青白，此时被老夫人一打，直接摔到了地上，额头不知道磕到了哪里，火辣辣的疼。

  “……”楚玥想撑起身子，却眼冒金星，手脚都软得不行，没想到辛苦锻炼了这么好几个月，她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周院判见她瘫倒在地上，暗叫不好，刚想上前一步替她诊脉，却被老夫人滔天的怒气给吓了回去。幸得老夫人身后的几个妈妈及时拦下：“老夫人，此时还有外人在，您且息怒啊……”

  经人提醒，老夫人这才记起周院判也在屋内，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只得颤抖着脸上松弛的肌肉，把打死这个灾星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把三小姐送回去，即刻起不得踏出院门半步，半个苍蝇都别给我放出来！”

  又是禁足。楚玥心中冷笑，面色却如死灰一般，实在没有气力再与老夫人去争辩什么。

  两个妈妈将浑身无力的她架了起来，楚玥深深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楚昀，眉头拧得死紧，她提起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有人下毒……春喜和夏蕊嫌疑最大……”

  老夫人再也不愿听她多说一句，两个妈妈便半拖着，将她扔回了书亿阁。

  果然，她又大病了一场，若非黛儿偷偷把周院判抓过来，只怕她早已高烧归西。这一昏迷，就又是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