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其实没有昏迷过去。

  她只是很累很累。

  不论是抬一下眼皮，还是动一动指尖，都让她无比疲惫。

  三姨娘离开后，暗室里十分安静，这份绝对的寂静让她生出自己已经死去的错觉。

  她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

  数到四百七十八的时候，那股深埋在骨子里的灼烧之感再次袭来，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只是这次，她再也没有了惨叫的力气。

  大概是第四次毒发的时候，暗室里挪进了两道身影。

  秋画身着洒扫丫鬟的服饰，走在前头，三姨娘微微颔首，跟在后面。

  烛火忽明忽暗，打在刑架之上。

  楚玥双目紧闭，四肢尽都软软垂下，看上去毫无生气。若不是因为毒发偶尔抽搐几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活人。

  “不是让你斟酌用药的吗？”秋画脸上不悦，质问着。

  三姨娘没抬眼，语气生硬，膈人得很：“小贱人坏了事，我只是让她吃点苦头。”

  “吃点苦头就用火蛇散？一个时辰内毒发七次，次次都能磨掉一条命。”秋画轻笑一声，眸光似刀，那张脸上的震慑力与她那身洒扫丫鬟的打扮完全不符。

  “你自己看着办，主子留她还有用，别折腾得没了命。再有下次，你就担不起了。”

  这显然是在说让楚玥逃跑的事情。

  三姨娘眼底闪过一丝凶光，秋画这个女人仗着主子的信任，竟然敢如此对她说话。

  她好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杀意，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主子怎么说？”

  秋画冷哼一声，走到楚玥面前，探了探她的鼻息。

  “既然你拿捏不了楚玥，不能让她好好配合着去死，那就只能用下下策了。换一个三小姐回府。”

  “但现在她的替代还没准备万全……”

  秋画抬手打断了三姨娘的话：“何须万全？三小姐在外漂泊受惊，一病不起，只能用药吊着性命，直到成亲。至于真的三小姐，关起来，好好养着她身上的东西。等到成亲那日再换过来。这次，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了。”

  “我知道了。”即便秋画的态度令人恼火，但毕竟是主子的意思，这次三姨娘算是顺从地应下了。

  秋画呵的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收敛，早干什么去了？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都拿捏不好，当初说得胸有成竹天花乱坠，主子的计划还不是被打乱了？若不是你还有用……”话没说完，秋画的眼神也已说明了一切。

  三姨娘咬紧了牙关。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秋画继续说：“主子吩咐了，事已至此，只能提早谋划，让定国公府提早两年衰败下来。楚昀那里的明桩都撤走，秋猎之前，让他消失。”

  “这……”三姨娘睁大了双眼。“那件事也要提前了是吗？”

  “线才埋下不久，秋猎就收网是有些仓促，但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这里出了问题，何必为了担心楚昀识破假三小姐而如此行事？”秋画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头，“楚昀也不是个简单的人，至今为止我们的行动十有八九都会被他识破，不过幸好暂时他只想到了楚家那些宗亲，还未怀疑到我们这边。”

  “但那也只是暂时。走到这个地步，楚昀是留不得的了。你吩咐下去，找好机会就下手。”

  三姨娘点了点头，再次看向楚玥那张灰白的脸，不禁又恨恨。若不是这小贱蹄子坏事，她又如何会沦落到被秋画教训。

  “这小贱人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放在这个院子里。”她问。

  当时秋画手下的人恰巧撞到楚玥落单，担心单枪匹马的碰上那个叫黛儿的暗卫，便就近带到了这里来。这个院子连据点都算不上，若真要囚禁她，还是选个保险点的地方比较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秋画回道。“天黑快了，马上把她带回定国公府，地道暗室多的是。”

  三姨娘哦了一声，唤人进来吩咐道：“把三小姐的行踪透露给老夫人，就说她在城郊摔下山，被农家所救。至于那个暗卫，派三队人出去，不死不休，千万不能让她活着见到楚家的任何人。”

  来人得令便退了下去。

  “尽快办好，我先去给主子回话。”秋画说着一顿，指着楚玥说：“记得给她治伤。在主子眼里，她比你有用多了。”

  三姨娘把牙咬得嘎吱响，正要开口骂，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她和秋画顿时脸色一变，睁目看向门外——

  将时间倒回两天前。

  怀安边境重镇里水大营里，一切井然有序，不论是巡逻兵迈着的步子，还是守卫紧绷的侧脸，都带着金戈铁马的味道。

  楚昀步子飞快，他身上的毒已经解开，气色渐渐恢复，又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走进营帐，拱手施礼：“将军，您有事找我。”

  坐在桌前的楚大将军正在仔细研究着里水的舆图。桌旁点了一根蜡烛，映得他本就俊朗的相貌越发柔和。楚大将军的长相不算粗犷，反而带了几分儒雅之气，若不是那一身浸染了沙场之气的行装，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他就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定国公楚怀澜。

  他把桌上的一封书信扔了下去，没有抬头：“看看吧。”

  “是。”

  楚昀稳稳接住，展开书信读了起来，不过片刻，他脸色大变，惊道：“妹妹不见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信纸，脸色发白，拳头捏得直响。

  那些人，居然逼得妹妹出逃！

  “你有何想法？”

  楚大将军一双眼落在楚昀身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就在这份不怒不喜不悲之中，含了绝对不可忽视的威严。

  楚昀一怔，没想到父亲会突然问他的想法。他说：“我想去找妹妹。”

  “找得到吗？”楚大将军仍旧看着他。

  楚昀正色：“一定要找到。”

  “找到了，然后呢？”

  他又是一怔，有些搞不懂父亲的意思。

  对上楚昀疑惑的视线，楚大将军继续看起了舆图。

  “你去吧。拿着你母亲的玉佩去金玉斋，就说旧人来找。”

  “金玉斋？”

  楚昀上前一步，楚大将军示意他附耳前来，一时间，营帐里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