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青色油布马车不急不缓地走着，街上行人很多，小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那掩得严严实实的车帘被一把折扇挑起，只听车内人吩咐道：“在金玉斋停一下，我去拿些书。”

  车夫应声，将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金玉斋旁边的小巷里。只见一个男子下车，他身着青色暗云锦衣，腰间挂了两个简单的玉佩，手持折扇，面色含笑地对车夫道谢，便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古朴沉静的金玉斋。

  “谢公子。”小厮迎上来，轻声细语地招待着。“您要找的书都在掌柜的那里，请随我来。”

  金玉斋的掌柜一般不在堂中，一楼书架的东边有个小隔间，那里便是掌柜的所在。

  谢嘉平走到门前，对着小厮一礼道谢，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隔间里采光并不好，白日里也要点着蜡烛，里面布置简单，一桌几椅，难得的是以书柜为墙，上面摆满了各类珍奇书籍。

  “公子来了。”掌柜的起身，并不上前招呼谢嘉平。他拿起烛台，在书柜的第三行第四格处晃了一晃，便听见极其细小的声响，那面书柜墙上竟是打开了一道暗门。

  掌柜侧开身子，让谢嘉平进去。两人交错之时，掌柜小声说：“少主已经在里面一天一夜了。”

  谢嘉平的眉头微微皱起，走了进去。

  “你来了。”

  案前的文书堆得跟山一样高，几乎要把白祈天的身影吞没，他手里动作飞快，没有抬头。

  “大忙人。”谢嘉平摇着折扇坐在他下首，径直端起白祈天手边凉透了的茶，大口喝了下去：“你们这儿的夏天太热，还不让人穿得凉快些，我只能到你这里来讨口凉水喝。”

  “嗯。你等等，我很快就弄完了。”

  说着白祈天的动作越发变快了起来。

  谢嘉平撇了撇嘴，起身换了一壶热茶过来，便见白祈天停下笔，叫人把面前堆成三类的文书分别拿了出去。

  “多谢。”白祈天接过谢嘉平倒的热茶，轻抿了一口。谢嘉平瞧着，眼底那淡淡的乌青，不仅没有让他看起来气色憔悴，反而给他那张绝美的脸增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深邃。

  谢嘉平不禁看得痴了。

  白祈天的相貌本就艳冠东洲，只消一眼便能让人不知天上人间为何物。长眉英气，凤眸凛然，精致的五官胜过一切绮丽之景。若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他的容貌，只会觉得肤浅，那眉眼间的凛冽之气，便是凌云初阳的浓墨重彩，美到极致。幸亏他平时习惯带着玉面，不然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就要易主了。

  谢嘉平摇头醒过神来，说起正事：“今天早朝热闹得不行。我上头那些老头子上书把明王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不过还是让皇帝压下来了。”

  白祈天放下茶杯，等他继续说。

  “前两天，黑风寨的山贼四十八名被你送到了京兆尹，昨晚还剩一个被挂在了明王府门前。”他摇着折扇，眉目含笑的样子看起来再温和不过了，嘴里吐出的话却与之相反。“要是我，就把这一个送到景王府，他们兄弟向来不和，定能让明王元气大伤。”

  明王是当今四皇子，景王则是五皇子，两人年纪相当，一个生在年初一个生在年尾，一个生母是皇帝恩师的女儿，一个生母是从处役所里放出来的丫鬟。明王向来看不上景王，处处与他为难。可景王也并非等闲之辈，十五岁入西军，带领小队逼退了赤军的攻势。如今所有皇子里，只有景王一人有军功。若把明王这么大的把柄送给景王，想必牵一发而动全身，明王要遭大难了。

  “我懒得管他们皇家的事。”白祈天摇摇头，“只要无人再敢拿白都联开玩笑就行。”

  “明王是真蠢。拉拢白都联不成，便想出这种法子来与我们作对，看来他府上那些清客幕僚都是摆设，就这样还想谋帝位。真是好笑。”谢嘉平嗤笑着。

  “即便蠢，也的确让他闹出事来了。”白祈天递过去一沓资料，“这是明王手底下走私的证据，你找个时间呈上去吧。”

  谢嘉平接过手来，翻了一翻，凑过去问：“不给景王？”

  白祈天睨了他一眼：“不给景王。”

  “好吧。”谢嘉平耸耸肩，一副无奈的表情。

  “景王就值得你如此看重？”白祈天问道。

  谢嘉平笑了，摇着折扇道：“如今朝中太子平庸，明王草莽，只有景王风头最盛，卖几个好处给他，说不定能换来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

  说到当年，白祈天的眸子黯了黯，随即恢复正色。他皱着眉头：“只怕景王很快就不行了。”

  谢嘉平双眼一亮：“怎么说？”

  “一月前，景王带兵镇压南藩起义。就在两日前，南藩圣地出了神谕。”白祈天一顿：“说‘五子真龙，克父兄而腾’。”

  “又来神谕？”谢嘉平诧异道，随即他转头对上白祈天的视线，眸中有了几分了然：“这件事有蹊跷。我马上着手去查。”

  “嗯。”白祈天起身送他，叮嘱道：“多事之秋，你在朝中多加小心。”

  谢嘉平转身一把抱住他，还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放心，我谢御史有皇帝撑腰，没人能动得了我。”

  “好了好了。”白祈天挣开，脸上带了些笑意：“快去吧，我都两天没合眼了。让我清净一会儿。”

  “你别忙得太过了，你们家老头子扔给你的事情那么多，你也扔一点给下面的人去做。”

  “知道了。”

  白祈天打断了谢嘉平的唠叨，挥手把他送了出去。

  谢嘉平在掌柜的手里接过几本书，跟资料一起用布包好，便跨步走了出去。

  他刚坐上马车，便有一个身穿黑衣带着佩剑的人影出现在金玉斋门前。不等小厮发现，那道人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掌柜的正整理着书柜，他拿起一本微微有些发皱的诗集，转过身便被吓得差点将手里的书给扔出去。

  一位眉目清秀的黑衣公子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

  幸亏掌柜的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没被吓出毛病来。他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却也结巴了：“不、不知这位公子，有、有何贵干？”

  那位公子亮出一块玉牌，开口便是清脆的女声：“旧人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