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小馆·蒜烤茄子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21 14:35      字数:7017
  楔子·月下小馆

  月亮升起的时候,白日里无限繁华的龙胆京也会慢慢安静下来,街上的行人从车水马龙到涓涓细流再到零星的几个,各个铺面将灯熄掉,关上大门,再加一把粗木的门闩,远望过去好像一列列星星突然灭了。

  然而,这对我来说却是一天的开始,叮叮当当地整理炊具,噼噼啪啪地添柴加火,将陶制的砂锅放在灶旁让它里面的粥一直温热……直到远方的梆子传来第一声初更,吱呀呀地推开木制的拉门,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

  你想听江陶客的故事,上次要讲没有讲?

  啊,那个,实在不好意思,再爽约一次,就一次,这会儿我实在很想讲下面这个故事。

  冲虚道长是万法山庄的宗主,当今武林德行武艺都拔尖的长者之一,同时也是个爱吃茄子的客人。

  这个故事是关于茄子,还有苦瓜的。

  第二话 蒜烤茄子

  今天夜晚是冬日里难得的暖和天气,天井石槽里的水面薄冰只冻住了浅浅的一层。店里的人也格外多些,叽叽喳喳,聚了半面柜台。

  老板这会儿不忙,正坐在柜台里看一份雕版的《百晓时集》——武林里每月新鲜事的讯息集合,常托名百晓生所撰,消息真假不论,打发时间倒是最好。这期有则重磅消息:孤狼剑吕天齐被发现一个人死在荒野!因此这一期时集一出来就被抢购一空了。

  “也不算意外吧,本来他仇家就不少。自从老婆跑掉,他就整日酗酒,迟早有这么一天的。”一个食客道。

  “啧啧,可惜了,江湖排得进前十的高手啊,下场这么凄惨。”另一个道。

  “那能怪谁,还不是因为他自己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性子。说来讽刺,他还是万法山庄出身的呢。”

  “还有这事?万法山庄的招牌是剑阵,最讲团队合作,怎的养出一匹孤狼?”

  “他在万法山庄时就已经桀骜不驯、惹是生非了。听说那时他剑法是山庄第一,却硬是没人愿意跟他组一个阵。当时的师父怜才,多次维护他,可到最后也受不了,将他逐出师门了……”

  几人正聊着,门开了,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道人,穿一身宽大道袍,面目祥和宽厚。

  众人看过去,突然一窝蜂地起哄:“道长,今天茄子卖完了哟!”

  “你们这些人,看道长人好,就跟人家开玩笑。”帘子摔开,老板从里头出来,笑嗔了一句,又转向道人,向前伏在柜台上,“道长今天吃什么口味,红烧?酱焖?油炸?鱼香?”

  道人温和一笑,施礼道:“唔,蒜烤的好了。”

  “没问题。”

  老板折回厨房,挑了一个最大的茄子。茄子的表皮紫得发黑、饱满光滑,被老板利落地从中间剖开,摊成一个平面,在剖面上轻划几刀,然后细细地刷一层油,均匀铺上蒜末盐巴和蜜汁调成的酱料,放去炭火上烤。

  很快,茄子的表皮变得金黄,内瓤变得松软,表面的汁水冒出阵阵气泡,蒜末烧熟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小屋。

  “好香。”

  “是啊。”

  “老板,给我也来一个!”方才聊天的食客纷纷抽动鼻子,说道。

  很快,五六份烤茄子被端上来,客人们风卷残云,片刻他们的碗里都只剩焦香的外皮。

  “好吃!冲虚道长,我们是托您的福了。”一个包头巾的食客笑道,“我每次都见你点茄子,有这么爱吃么?”

  道人笑笑:“也不知怎么,从小爱吃。”

  “我倒是一直不太明白爱吃茄子的人……”旁边有人微醺,突然探头插话道,“爱吃茄子的人到底是喜欢配料的味道呢,还是茄子本身?茄子用酱去焖,吃到嘴里的是酱的味道;用辣椒去炸,吃到嘴里的是辣椒的味道;现在用蒜泥去烤,其实让大家觉得香的也是蒜的味道而已。茄子本身难道是没有味道的吗?”

  道人的手一抖,脸上浮起有点尴尬的笑容,半天没有说话。好在那人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追求答案,转过去跟其他人嘻嘻哈哈了。

  过了一会儿,先来的食客都吃完散了,剩下道人和老板两个在屋里。

  那本《百晓时集》躺在桌上,道人伸手翻看,怔了半天,道:“吕天齐,原来还是我们万法山庄的人,你知道么?”

  “刚听他们聊天时提过。”

  道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又开口:“给我来杯酒吧。”

  老板有些讶异,因为冲虚道长从未点过酒,但还是给他满上了。

  道长饮了一口,看得出量浅,脸很快红上来。

  屋里又沉默了一阵,安静得有点异样。

  然后道长突然道:“今儿个不知怎么了,总想起以前的事儿来。刚才那人说的,三十年前,有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老板坐在柜台里剥蒜瓣,一颗颗莹白丰润地落在手心,她抬起头来笑了笑:“横竖坐着无事,您讲讲以前的事儿,我听着。”

  三十年前,万法山庄。

  每年九月都是新门生入学的时候,山庄里熙熙攘攘的。因为都是年轻孩子,少不得赶赶时髦。这一年流行蓝衣,整个山庄望去便大半都是蓝色,深的,浅的,带花纹的。

  一大片蓝里,一个大红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更糟的是,这大红上还绣了几片针脚粗放的绿叶。顽劣的少年们少不得聚在这衣服的主人周围。

  “哈哈,怎么现在还有人穿这种衣服……”一人掩口而笑。

  另一人拿手捻了一把那衣服的面料,做出夸张的神情:“啊,好结实啊!”

  “是,是结实,自家纺的棉布。”衣服的主人是个面目温和的男孩,一脸尴尬地赔笑道。

  “是吗,下次你回家给我们带一点吧。”

  “好、好的。”

  “我们糊在窗户上,冬天就再不担心透风啦!”

  几个男孩一起爆发出哄笑,前仰后合。

  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你们几个,混乐个什么呢!”

  男孩看去,那是一个少女,戴着高一年级的法珠,宽松的道袍掩不住修长秀挺的身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摄人心魄,一时间,他有呼吸停了一秒的感觉。

  “你们几个觉得自己穿着很了不得吗?不过是人云亦云地瞎跟风而已。”少女斥责道,“你们笑话这位小兄弟,也不想想能上得起万法山庄的,家里也不会穷困到哪里去,你们觉得他买件流行的衣服会很难吗?可是你再看他的衣服,明显是自家娘亲亲手做的,他愿意穿这样的衣服,一定是想让娘亲开心。单这份孝心,就比你们强多了!”

  几个顽劣少年受了这一番话,悻悻撇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便都四散了。剩下男孩和少女面对面站着。

  “你也是的。”少女过来,数落道,“光傻笑,也不会回句嘴。”

  “没、没关系,他们也只是开玩笑,不是什么坏心眼。”男孩脸有些红,道。

  “你倒想得开。”女孩嗔一句。

  “还是要感谢师姐热心帮我,还不知师姐怎么称呼?”

  “我姓梅,大家都叫我小梅。”

  “我姓谢,叫谢敬和,敬是尊敬的敬,和是和气的和。娘亲取这个名字,就是想让我与人为善,待人都尊敬和气。”

  女孩一笑:“看你这样子倒不负她所望。”

  “对了,这会儿中午了,我请师姐吃点东西吧,略表答谢。”

  小梅爽朗,并未推托。谢敬和找了山庄里一家口碑不错的小馆子,叫“常来饭庄”的,请小梅吃中饭。

  “你点的茄子?”小梅用筷子扎了扎,问。

  “是,我从小爱吃。”谢敬和忙道,“你若不喜欢,尽管多点几个自己喜欢的菜。”

  “也没有不喜欢,只是……”小梅若有所思,“一直不太明白爱吃茄子的人,爱吃的到底是什么,是喜欢那些味道还是茄子本身?茄子用酱去焖,吃到嘴里的是酱的味道;用辣椒去炸,吃到嘴里的是辣椒的味道;现在用蒜泥去烤,其实让大家觉得香的也是蒜的味道而已。茄子本身难道是没有味道的吗?”

  这话把谢敬和问住了,他抬起头停了一会,似乎想要回答,但最终又什么也没说出来,那种温和而尴尬的笑容再度出现在他脸上。

  这时,门帘子突然“噼里啪啦”地响了,进来一个男生。他进来,让人很难不注意他,决不仅因为帘子的声响。

  他十六七岁的年纪,不过身材和表情已经像个大男人了,身穿一件银灰色缎面劲装,腰间系着白银狮头的宽腰带,这亮闪闪的颜色是一般人决不敢穿的,难为他竟能压得住。表情冷峻,走路带风,目不斜视地直走到当中最大一张桌子前坐下。

  饭店的胖老板娘颠颠儿地出来:“客官,要什么?”

  “清炒苦瓜。”

  “好嘞。”老板娘回去立刻唰唰地切了一根苦瓜,然后烧开了水,想要放进去焯一下。

  “不要焯。”这是桌边男生说的第二句话。

  “啊?会很苦的。”

  “当然。”

  老板娘看了看他,于是停止了动作,放了油盐,下锅去炒。炒好,点了几颗枸杞,鲜红翠绿,相映成趣。

  男生接过去,大口吃起来。苦瓜很鲜嫩,咬上去有清脆的声响。

  但谢敬和看着就觉得好像自己满嘴都是苦味似的。他突然想起听过的传言,忙捅了捅小梅,低声道:“难、难道他就是那个吕天齐?”

  “除了那个混世魔王还有谁!”小梅别过脸去,似乎有些不自然。

  这时候,那混世魔王已经吃完了,站起身出门,走过他们背后时,冷哼了一声:“一群闲人。”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吕天齐的情形。”冲虚道长饮了一口酒,悠悠说道,“过了这么多年,他进门时那身银灰色的衣服,还有那盘鲜绿的苦瓜,在我的记忆中好像不会褪色一样。”

  “大约,有的人就是那么让人印象深刻……”老板靠在柜台里,雪白的脖颈从深衣领口露出,带着浅浅微笑应和道,“就像苦瓜一样,咬一口就记得住的。”

  “是呢。”道长说下去,“后来,关于吕天齐的各种流言当然一直不断。不过再见到他,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是你们山庄的试炼赛?”

  “没错,万法山庄每三年进行试炼赛,所有年级的弟子都可参加。当时我跟另外四人的剑阵叫‘湛卢’,师父们早说我们天资高又刻苦,彼此配合默契,终于如愿杀到决赛,对手就是吕天齐领头的‘鱼肠’阵。”

  老板不再开口,听道人继续说着。

  “那一场比赛我至今记忆犹新,虽然只是用木剑,但无比激烈。跟吕天齐配合的四个人可说不堪一击,我们很快破了他们的阵型,将那四个人一一击倒,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这时他们剩下的唯一一个人——吕天齐,突然冲入我们阵中,没有配合,甚至没有剑招,纯粹凭着天赋和勇绝,以一敌五,将我们一度冲得七零八落,观众席上阵阵叫好,都是为他助威。

  “当然,最终他寡不敌众,打到站不起来,还是输了这场比赛……”道人放下酒杯,瞳孔有些涣散,仿佛跌进了过去的时光。

  晚上,月亮很圆。

  谢敬和与四个同伴凑在一起吃饭,个个都有些愤愤。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明明赢的是我们,结果吕天齐还大出一回风头,我们倒成了背景。”一个少年道。

  “就是,师父不也狠狠责骂他了吗?本门剑阵讲的是团队配合,想一个人单打独斗,来什么万法山庄!”另一个附和道。

  “那些人说什么他是被四个队友连累,但凡队友顶事一点,冠军不会是我们。要我说,这都是狗屁,他倒是想跟顶事的组阵,但谁愿意啊!那家伙在剑法上的确是个天才,但狂得都没边了。跟人练剑的时候,总是把人打得灰头土脸,跟他一个阵的人,若是输了,更被各种羞辱。久而久之,凡是有点水准的人都宁可离他远点,自然只剩点不入流的家伙,为了沾光还肯跟他一队。”

  “敬和,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谢敬和抬头,“我也没什么说的,反正是赢了。”

  “对了,你那梅师姐知道吗?”

  “这……应该听说了吧,我还没见她。”敬和红了脸,道。

  “你这小子就是笨哪!这等事情还不亲自去找她说!”

  “以前你老说学艺不精怕配不上她,现在都是山庄的第一了,还有什么担心!”

  “借这个由头去表白啦!有兄弟们给你壮胆!”

  几个伙伴七嘴八舌地起哄,一窝蜂拱起来,不由分说把谢敬和架了,往小梅住的方向去了。

  刚上后山,他们一众人在高处,老远就看见下面一点的平地立着一个人。月光把她的影子拖在岩石上,拽得老长。

  “那是……梅师姐?”有眼力好的看过去,道。

  “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谢敬和惊道。

  “等人?”

  “等谁?”

  “说不定就等你呢。”

  “乱说什么!”

  “天赐良机,错过后悔。”

  “你是不是带种的啊,再不主动一点,黄花菜都凉了!”

  几个师兄弟嘻嘻哈哈地推着谢敬和,这时,却突然发现下面多了一条人影,高高大大,是个男生。

  他们都不出声了,伸着脖子盯了一会,最眼尖的一个低声吐出三个字:“吕天齐……”

  “他来做什么?”

  “该不是对小梅……”

  “他要是敢对小梅乱来,我、我……”谢敬和心头一紧,把手都搭在了剑柄上。以风言风语中吕天齐的形象,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从下方传上来一句话,由于风向的关系,异常清晰。

  “知道是你,我就不来了。”吕天齐看了看女孩,转身,踏步欲走。

  “别……”小梅跑上去,从身后拉住他的袖子。

  谢敬和感到好像有一个雷打在他耳朵里,整个脑子嗡嗡响着。

  月光毫无保留地照在吕天齐身上,他穿的不是自家的土棉布,也不是流行到廉价的蓝衣,甚至不是那件极为拉风的银灰劲装,而是里面一身白衣,从右肩披下暗红的一幅,在腰际用宽腰带束了一下——其实那暗红的本是他的外套,在前日的比赛中几乎撕成了破布,但这么随意的一披反而像是自成一派的风格。他脸上有着青紫,也是前天留下的。

  “你怎么不去喜欢那个谢敬和,难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吗?”吕天齐停下脚步,但没回头,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他是个好人,但我不知该喜欢他什么。”女孩一愣,继而接着哀恳,“你不一样,就算你被逐出师门,我也愿意跟着你……”

  谢敬和脑子里的雷声更大了。他身边的人都安静得要死。

  崖下的男生立了一会,万籁俱寂,全世界像是都在等他的答案。

  而最终,他深叹口气。

  “我不想耽误你,松开!”他强硬地分开小梅的手指,踏步走掉了。

  半个时辰后,常来饭庄的门被敲开了。

  胖老板娘本来想说已经打烊,但看到谢敬和的脸,她什么也没说,让他进来坐了。

  “小哥要什么?”

  “苦瓜,不要焯。”

  于是翠绿的一盘端上,谢敬和大口吃着,“咔嚓咔嚓”的脆响从牙缝间传出,同时大片大片的眼泪从脸上滑下。

  “那么苦,就不要吃了!”胖老板娘在一边看了很久,最终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三十年后的小饭馆里,冲虚道长叹了口气,“说我羡慕过吕天齐,很多人都要吃惊或者大笑吧。”

  “您现在还是一直点茄子。”

  “是啊,到最后我还是吃不惯苦瓜。”道人苦笑。

  “说起来,我这儿也有个小故事,您要听吗?”

  “……”

  “……道长?”老板起身来看,道人伏在桌上,竟是不胜酒力,睡着了。

  老板坐下来,一手搭在另一手的手腕上,却还是说了下去。

  “大约四五年前,有个客人常来我店里。清炒、白灼、蒜蓉……后面总是接一种菜:苦瓜。而且不焯水。

  “他举手投足都霸道且傲气十足,像他的饮食习惯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他有位漂亮妻子,跟他来过一两次,能看出,她对苦瓜并不喜爱,勉强跟着吃。

  “他来的时候,人们总像不知被谁驱遣,自发地都坐到柜台另一边去,揪成小团,叽叽喳喳。我知道他们在议论他,他自己也知道,但是听不清任何话。

  “我问过他,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他抬起头,哼了一声:‘我从来就不在乎!’

  “然而后来有一天,下着大雨,电闪雷鸣,我以为不会有客人上门的时候,他跌跌撞撞地进来,身上一股酒气。

  “当时我已经准备去取苦瓜了,他却在身后说:‘茄子。’

  “我迟疑地看了他好久,他也不说话,最后我问:‘怎么做?’

  “‘怎么做都行。’他回答。

  “于是我用蒜烤的给他。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点茄子,’吃了几口,他说。

  “‘吃得惯吗?’我问。

  “‘呸!’他吐出来,‘不好吃!’

  “然后他就走了,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地消失在雨里。

  “第二天我听到有人谈起他,这次终于听清了一点点,他妻子终于也受不了,离开他了。

  “我当时以为他会再来,然而终于没有,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老板轻声吐出这最后一句,抬起眼睛,不再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轻柔的曙光从窗缝中透进来,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于是她站起身,去吹熄灯火,默默收拾,准备打烊。

  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妇人,四五十年纪,很静好的容颜,领着个乖巧的孩子。

  老板看见她,点了下头:“冲虚道长在里面呢,喝了点酒睡着了,让您担心了吧。”

  “哪里,是外子给您添麻烦了。”妇人还礼,说道。

  她喊下几个着道袍的弟子,将醉酒的道人扶上他们来的马车,道了别,吱悠悠地走了。

  老板眯着眼睛,看晨光的金色涂抹在马车的后沿,许久,消失不见了,才回屋继续收拾,把瓜菜都装到筐里。

  一不小心,两颗蔬菜掉了出来,正是一条茄子,一根苦瓜。

  老板蹲下,把两个都捡起来,笑着摇头,像是跟它们说话:“你们啊,总在羡慕别的蔬菜,然而终归又不能成为别的蔬菜,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