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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那碗舍利子汤真的起了效用，原柏零的伤口一点也不痛，精神状态也出奇得好。

  原柏零把焚尸搬到解剖室里，卢灰拿着提炼好的真气一一试过，到快天亮的时候，尸体外部终于出现了反应。

  焚尸的头部被薄雾笼罩着，凸凹的雾气形成了一张脸部轮廓，上面有深深的重影，就像是两张脸的轮廓重叠起来。

  卢灰说：“这个人在死的时候易了容，看来是武林中人。”

  原柏零认出其中一张脸：“是张力奇，张萱的爸爸。”至于另一张脸他也觉得非常眼熟，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如果是跟一年前的任务有关……原柏零想着，电话联络了一个退役的技术部战友，那人收到照片后也不多问，很快就查到了结果。

  原来张力奇还有另一个身份叫曹鼠，他就是一年前在云南把盗墓贼的情报卖给警方的人。

  “这下子所有的线索都连起来了，金棉只是凶手用来引我上钩的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为常劭复仇。”卢灰也给焚尸拍了张照片，“我得查查这个曹鼠在武林中的底细，最好把当年死的四个盗墓贼的资料也一起给我。”

  原柏零点了点头，心中掠过一丝隐痛。

  他想起当初被困在矿井里的时候，方程曾愤愤地抱怨爆料的线人肯定有问题，搞不好他是故意卖出情报，然后和盗墓贼里应外合引诱他们上钩。而在城中村拆迁之前，他和张力奇的女儿合租在一起，他有没有发现张力奇易了容，有没有发现此人是那次悲剧任务的罪魁祸首？

  原柏零紧抿着双唇，嘴角上仿佛冻着冰霜。半晌，才说：“我累了，回医院休息，你也回家吧。”

  卢灰眼睛一亮：“这么说你不怪我害你中气阵了，以后也不会秋后算账？”

  原柏零难得没有一巴掌呼到卢灰的脑袋上，也没冷冰冰地吐出一句“滚”，而是表情平静地说：“不会。”因为搞不好，这一次是自己连累了他。

  卢灰像捡到天上掉下的馅饼一样喜滋滋地走了，原柏零联络了出租车公司，负责人说方程今天请假没有出车，手机号也打不通。挂电话的时候他看到今天的日期，6月15日——常劭忌日。原柏零想，他知道方程在哪儿了。

  常劭的家乡在距离本市不远的一个小山村里，他的骨灰葬在荒山的祖坟里，从村子步行过去至少得花上一个小时。

  庆幸的是赶早不如赶巧，原柏零到的时候方程还没有走，正盘腿坐在墓碑前发着呆。

  真相就在眼前，但原柏零却忽然很不想面对这个答案。

  原柏零在原地停顿了两秒，才走向墓地。他望着方程的背影语气阴沉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谁学会气阵的？”

  方程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你想要报复张力奇，甚至报复我，我都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对张萱下手？”

  方程依旧没有理会他。

  原柏零开始感到不对劲，他没有走过去拍方程的肩膀，而是警觉地退了几步，绕道走到方程的侧面——方程睁着眼睛，脸上带着笑，和那天在考场前看见的没有什么不同。但那张笑脸太僵硬了，就像是长久凝固的雕塑。

  “扑”的一声，方程的脑袋上忽然冒出纯黑色的火焰，原柏零一惊，冲上前想帮方程灭火。

  可刚走进两步，原柏零浑身的毛孔猛地一炸，那感觉就像是那天被银针封住了听觉跟视觉，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在电锯袭来的瞬间，他还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冲击他的神经。

  原柏零本能地压低身子，刚埋下头，就听到旁边的一块墓碑“啪”地断成了两截。

  这时候，原柏零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匆忙按下蓝牙耳机，卢灰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办，好像有点不太妙……嗞——”刺耳的噪音淹没了他的话。

  “什么？再说一遍！”

  “嗞——我好像被人绑架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门口一直有雾气涌进来，是毒气吗？”

  原柏零愣了愣，忽然就地打了个滚，他刚才蹲的地方倏地蹿起一团黑火。而不远处的方程已经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岩石般岿然不动的身躯看不到任何生气。

  “方便的话能过来救我吗，我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可能撑不了多久……咳！”

  “你是怎么被绑的？”原柏零边问边环视四周，发现整个墓地已经被薄烟笼罩了，直觉告诉他不能横冲直撞，这地方很不对劲，稍有差池就有可能送命。

  “不知道，回家之后想躺在床上眯一下，醒过来，咳咳……不行了，我再说话就要死了。”

  原柏零赶紧问：“有什么最简单最快学会破气阵的秘笈？”

  “有，就像你一年前做的那样，用你的真气冲破它——嗞——”信号再度受到干扰。

  原柏零心里一沉，就像从悬崖边上被人踹了下去，胸口起伏不定。

  原本荒芜的墓地再也看不到边境，就连天空也被黑压压的浓烟掩盖了，一簇簇鬼火从墓碑后升起，不时有石子像地雷一样炸开。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曾几何时，他也曾经陷进这样的炼狱里，那时他身边有两个战友，而现在方程显然已经死了。

  四处都是飞沙走石，气氛肃然得就像远古沙场，而原柏零陷在沙场的中心，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最糟糕的是电话另一头还有一个人在等他的营救。

  怎么办——就像一年前做的那样？

  一年前他还以为徐克的武侠世界只是电影，哪知道什么真气不真气？

  怎么办——像当初那样不顾一切冲出去？

  原柏零拔脚朝着一个方向飞奔，接着腹部像被一个无形的重锤狠狠揍了一拳。他竭力站稳身子抬脚朝着背后踢去，却只扫到一阵风。

  “咳……”耳机里又传来卢灰虚弱的声音，“不要去想怎么使用真气，记住，什么都不要想咳咳咳咳……”卢灰发出一长串油尽灯枯的嘶咳，然后彻底噤声了。

  “喂，喂！”原柏零喊了几声。

  “嘟嘟……”电话断了。

  原柏零愣了一会儿，整个人突然被从头到脚撞出十米远，最后倒在一个坟堆上，脸被石子磨得生疼。

  之前被子弹擦出的伤口又出血了，浑身似乎都在痛。比起张萱略带灵异色彩的画画死，张力奇没头没尾的焚尸，防空洞里犹如梦魇的惊魂一线，甚至是一年前矿井里的鬼打墙……眼前机关重重的墓地似乎更接近于他想象中的阵。可机关背后的玄妙却不是光靠他的双眼就能参透的，看见的东西越多，反而越怀疑这是陷阱或者幻影，因此变得束手束脚。

  原柏零望了一眼燃烧中的方程，想到被炭化得面目全非的焚尸、张萱临死前惊恐过度的表情，还有电话另一头生死不明的卢灰……最后他闭上眼睛，因为震撼和悲鸣变得高度焦虑的脑袋就像失去信号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刺耳的雪花点。无论他把大脑的频率调到哪个台上，雪花点都只会闪烁得更加纷繁，噪音也越来越大。终于，密密麻麻的雪花和噪声汇聚成一声巨大的轰响，然后他的脑子像断了电一样化作安宁。刹那间，他仿佛是站在谢幕后关了灯的舞台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全世界只剩下漆黑与死寂。

  渐渐的，原柏零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他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指尖被淡淡的金光围绕着。他不由得握住拳头，发现手掌就像蜂巢一样绽放出一缕缕金光。

  金光像萤火虫一样飞往前方，点亮了不远处的一团人形迷雾。

  那道影子有两米多高，长手长脚，正挥舞着四肢在比划太极；紧接着，又一个人形迷雾被点亮，那道影子看身形是个女人，头发比身体足足长两倍，甩出去就像一根根伤人的利箭；在他们旁边还有几个孩童，他们像杂耍一样叠着罗汉，手中舞动着着火的铜圈；还有一个看上去像机器人，双臂会脱离身体，像炮弹一样飞出去……他们有的在原地发功，有的不断变换方位，如同行兵布阵……这些景象既像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又像是环绕在他身边的全息投影，更像是一本立体的武谱。

  原柏零忽然想起卢灰说过，武林人的真气是可以被储存和提炼使用的，难道说所谓的气阵，其实就是凝聚了高手功夫路数布置出来的功夫阵？

  原柏零原本混沌的意识就像被一股清风吹开，整个人豁然开朗。

  他屏气凝神，开始用意志控制身上的金光，光线越亮，体内的力量便越发充盈，他隐约察觉到这些金光的真相，或许就是一直蕴含在他体内、可他却迟迟无法领悟的真气。

  在气阵里，双眼和耳朵是不能信的，他必须把自己的气化作五感，感悟阵中的森罗万象。

  “来吧。”原柏零选择的第一敌人就是离他最近的长手太极人，他抽出腰间的配枪，卸下弹夹，然后也在原地有样学样甩起了太极。他的手就像带着某种磁性，让周遭的荧光随着他的动作飞舞、盘旋，最后汇聚到他的胸口，凝聚成一颗子弹大小的光球。

  原柏零扣动扳机，真气凝成的光球贯穿了枪膛，直冲向长手人的脑袋，瞬间将那长手人打得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