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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阵中高手的光影越来越少，这时一个巨大的手掌朝着原柏零直奔而来，他立刻明白，这就是先前将他撞飞的东西，原来那不是什么墙，而是少林的“佛掌”，他连忙使出不久前刚学到的轻功，在真气的助力下纵身一跃，跳过巨掌，挥腿踢向地上的肥胖白影。

  白影的肚子一缩，像漩涡一样把他牢牢吸住，他蹬了蹬腿，却陷得更深——糟了，他想起卢灰曾经提到过这门功夫，是沧海派的“吸髓大法”！

  原柏零用手推了一下地面，朝着漩涡运转的反方向借力旋转起来，金光随着他的高速转动，卷起一股凶猛的龙卷风。

  漩涡和龙卷风相互较劲，谁也不让谁，渐渐的原柏零身边的金光粒子越来越暗淡稀少，他体内的真气也开始有了枯竭的迹象。

  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就好……他咬咬牙，感到一股热气从丹田涌出，这时空中突然飞来一粒玉石，打在原柏零的肩上，玉石里涌出强烈的杀气，截断了他刚刚酝酿的真气。他的动作慢了一拍，立刻被卷进漩涡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搅动着。

  “扑！”原柏零吐出一口黑血，脑中的全息投影顿时消失了。

  他睁开眼，只见刚才嶙峋的墓地不知何时已经被夷为平地，之前的雾瘴也消散了。

  不远处，一棵老槐树突然抽风似的抖动起来。原柏零捂着吃痛的腹部看了过去：“谁在那里？！”

  “啊！”那边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紧接着，是一道原柏零意想不到的声音：“还想往哪里跑？”

  原柏零起身走到树后，看见卢灰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他的脚边躺着一个戴帽的女孩子，正被一张黑得发亮的渔网束得紧紧的。

  “你不是被绑架了？”

  卢灰笑笑说：“我故意唬你的，不这样你怎么能超常发挥？”他已经发现了，原柏零之所以在真气这项上无法突破，是因为他超乎常人的理性克制了他的潜力，而能够打破他理性平衡的只有一种状况，那就是亲友的生死别离，“不这样，又怎么把幕后黑手引出来？”

  原柏零狐疑地把手伸进网洞里拉出女孩头上的帽子，旋即露出一丝惊愕：“是你？”

  网里的少女，正是这一切离奇事件的开端：张萱。

  “原来你没死。”原柏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在张力奇搬家后，他曾经打电话给殡仪馆，结果市内的火葬场都没接收过一具叫张萱的尸体。张萱虽然“死”得极其难看，但没有任何外伤，而且家属又反对解剖，尸体在鉴证科根本没有逗留多久，要想用什么功夫或者药假死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在知道焚尸是张力奇之后，他已经打消了这个疑问，因为张萱再有问题也不会杀死自己的爸爸。

  卢灰似乎已经猜到他的怀疑，说：“张力奇不是张萱的生父——她的亲生父亲是一年前被你击毙的其中一个盗墓贼。他叫朱山，曾经跟我曾爷爷学过布阵，后来因为把气阵用在犯法勾当上，让同门看不过眼送进了警察局。听说朱山入狱后不久，他女朋友就给他生了个女儿，然后抛下一切嫁给了中东富商，而张力奇……严格来说是曹鼠，是他当时在牢里的狱友。朱山因为坐牢和未婚没法给女儿上户口，而曹鼠会易容，有很多身份，尤其张力奇这个身份还结了婚，所以他把张萱上进张力奇的户口里。”

  原柏零重新打量着张萱，有意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就算只是户籍上的父女，这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吧？不是说生父不如养父……”

  “他从来没有养过我！”张萱愤愤地反驳道，“他只是给了我一个名义上的身份，然后仗着这点恩怨利用我爸……”她突然间意识到这只是激将法，于是闭上嘴不再开口。

  原柏零换了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想到用‘勺子’来做暗示，难道一年前你也在那个矿井里？”

  张萱咬着牙不肯回答。

  “不对，如果你真的在，我不可能没有发现……”原柏零忽然想起她跟方程合租在一起，于是转头看向依旧坐在坟地上的身影，刚想走过去，却被卢灰拦住了。

  卢灰摇摇头，遗憾地说：“不用看了，他已经死了。”

  原柏零感到胸口一阵气闷，握紧拳头没有说话。

  卢灰低头俯视着张萱：“你在答题卡上布的那个阵非常精彩，不过刚才这个就差强人意了，看来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张萱的身体明显的一僵，原柏零也是一愣：“什么意思？”

  “那张补色画应该是朱山设计的，被她改动挪用了——听说朱山当年被送去坐牢的时候很不甘心，因为他觉得自己犯的只是小事，以为就算东窗事发也会受到师门庇护，没想到最后却正是栽在同门手里。而相对的，我明明害死一个人却只被不痛不痒地赶出家门，完全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他觉得卢虚偏心，利用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偏袒曾孙。

  “我猜朱山设计那个画阵其实是想暗算我，报复我曾爷爷，不过他还没有机会对我下手，就先在云南遭到了你们的追捕，最后不得不拿出本要用来对付我的阵来脱逃，结果当然是一命呜呼。不过他设计的阵谱没有失传，而是落到了张萱手里。她为了复仇，接近方程套取消息，在知道矿井里发生的事和‘勺子’的典故后，灵机一动把金棉头上的北斗和你们记忆中‘勺子’结合起来，设计了一个裹脚布似的连环阵，先杀死你，再嫁祸给我……可惜你没死成，于是她利用常劭的忌日，想一举杀死你和方程。不过……”

  卢灰嘲弄地笑了一下：“刚才那个阵虽然很奢华，但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应该是她挥霍掉她爸珍藏的宝器粗暴地拼凑出来的，简直跟暴发户脖子上的金项链一样粗暴低俗。”

  张萱恼怒地抬起头瞪了卢灰一眼。

  卢灰说：“要是你爸爸还活着，知道你就这么败光他所有的家当，一定会被气得吐血。”

  张萱双目通红地回道：“被我挥霍总比落到张力奇这种小人手里好。”

  原柏零眉间一跳：“你是说当年张力奇做线人出卖朱山，是为了得到他收藏的宝器？”

  张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看得通通透透，再沉默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恨恨地开口：“不仅仅是宝器，还有他设计的阵谱。这么多年来，张力奇一直在打这些东西的主意，为此不惜要害死我爸……如果不是卢虚，我爸当年就不会坐牢，不坐牢就不会认识张力奇这种卑鄙小人，不会被他骗去参与盗墓，也不会死在你们手里。是你们害死了我爸，是你们害死他的……”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渐渐地止不住开始呜咽。

  原柏零和卢灰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侧过身不再说话，任凭张萱的哭声回荡在荒芜肃杀的山坡上。

  在警车赶来之前，原柏零来到方程的面前，点了一支烟放在他的脚边。

  “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张萱？”

  卢灰挠了挠头：“也不算吧。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补色画时，你对着金棉头上的戒疤说是北斗吗？其实我一直管它叫七筒……你潜意识里对常劭的勺子来由印象深刻，所以看到那七个点下意识就横过来理解，但它本来就应该竖起来看，也就是麻将牌上的七筒。当我看到答题卡上有北斗图案时，还以为只是巧合，后来你说到常劭和勺子的典故，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张萱画那张图的时候是竖着画的，所以她看到的不是勺子，而是七筒？”

  “你中的红线阵和答题卡的轨迹是一样的，既然是相同的阵，暗示也该是一样的，没理由两个人看到的暗示不一样却都中招了。不过当时我脑子里想着金棉的事，没有深究，直到知道盗墓贼中有朱山才明白阵法是被改过的。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让我怀疑张萱，就是气阵师的本性。修行气阵的人都有一个习性，那就是善于隐藏，他们像蜘蛛一样，喜欢躲在最安全的地方看着猎物落入陷阱里，不管布什么阵，他们的首要前提就是给自己保留安全的退路。所以朱山才会设计那样的双重阵，就算要对付我也不直接杀了我，而是杀别人嫁祸我，那样他才能完全脱离干系。”

  假死的确是最安全的退路，原柏零点头道：“张萱一开始没有杀方程也是同样的道理？”

  卢灰点点头：“如果你没有自杀成功，她就能利用常劭的忌日布下这个阵，并设计成你跟方程自相残杀。”

  原柏零不由得叹了一句：“能把杀人这件事设计得这么复杂又麻烦，还要一石几鸟，气阵师还真可怕！”

  “还有更可怕的。”卢灰顿了顿道，“当然这个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不光张力奇想从朱山手里学气阵，其实朱山也从张力奇那里学到了易容的本事。”

  原柏零错愕地看着他：“你是说我最后那枪看到的不是幻觉，是朱山易容成常劭的样子？”

  “又或许你看到常劭发疯，甚至方程杀死常劭的画面也不是全部的真相……其实真正高明的阵都不是用来杀人的。让一个人死并不难，但要让人一辈子活在阵里，那才恐怖。”卢灰像是要应和这句话一样，抱着肩膀抖了抖。

  原柏零望着方程炭化的尸骸，良久，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如同野兽在绝境中孤独绝望的悲鸣。

  卢灰背过身，没有打扰他的哀伤和宣泄，而是抬头望着仿佛要坠落的铅色天幕。

  重重的乌云就像是精心编制的陷阱，将世间万物笼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