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大招

  叶三又把自己如何进宫刺杀的事情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因为之前有了肖不修的简略讲述，我对于叶三说的事情也能听明白。看他这个样子，的确也是挺疯癫的，至少看起来不正常，很是不正常。

  问了大半天，也没有什么新的。我有些头晕，就转头问马茂春“大牢里什么时候开饭？我都饿了。”

  “……”马茂春可能是没想到我会冒出这么一句话，转头就去看向站在外面的牢头，牢头立刻说道“应该是要发饭的，但这几日皇上都在这里，我们也没有敢发饭……就是送了一些简单的冷食。”

  “大牢里还有什么人？”我对于皇宫里的大牢还是挺有兴趣的，一般来说，这里不会有太多人，多数都是犯了事的大臣才对。

  “有几个因贪墨案关在这里的人，还有十几个是宫里犯事的太监。还有几十个是这一次刺杀案中禁军守门的侍卫。”牢头低声说。

  “哦，还是先吃饭吧，我饿了。”我看了一眼肖不修，“大人啊，我们在这里吃个饭饭吧，我不想走出去了。”

  肖不修没有皱眉，没有不满，很是温和地说道“好。”

  我也没管许多，让马茂春去准备饭菜了。“给我炖一只鸡，我要喝鸡汤，但不要特别油。对了，不要放参，我讨厌那股子土腥味。”鉴于我是个伤患，这些人也都是听我的。

  我没有继续审问叶三，反而是把他送去了牢房中。牢房距离我也不远，斜对门就能够看到他，他也能够看到我。皇上之前坐在这个讯问室中，陈三和肖不修应该也准备了不少茶点之类的，但是皇上都给丢在了地上。

  我让陈一陈二帮我把地上的卷宗全都捡了起来，并且拨亮了烛火，我就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这些都是见到过刺杀案的人签字画押的口供，大家说的都差不多，从各自的视角还原了案件的过程。皇上问的很是仔细，甚至还问道了他们十日之前都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之类的。

  这些人几乎都没有出过京城，就在城门出入的记录中也没有他们的名字。家中的亲人也都记录在册，甚至有一部分都已经做了详细口供。肖不修的速度的确是相当快，他的杀伐果断之力，真是没的说。

  他坐在了我的身边，我一张张看完，他就又分门别类整理好。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觉得很尴尬。直到饭菜端了进来，肖不修将我手中的口供纸拿走，把桌子清理干净。

  “先吃饭吧，你这身子也禁不起这样的劳累。喝点汤，也是要吃些清淡的才好。”我觉得他可以改名字叫肖温柔了。

  “行，我喝汤，您吃肉。”我右手还是可以动的，就是动作慢了点。这鸡汤炖得还真是很香，虽然我没有什么胃口，都禁不住喝了两碗，浑身都热乎起来。“大人，这鸡腿给您吃。”

  肖不修摇了摇头，“我同你一起喝汤就好。”

  “行。”我就喝了两碗汤，停了下来，示意其他的菜让马茂春他们吃。“你们这几日也没安生，先吃点东西吧。”

  马茂春也没客气，立刻就吃了起来，还真的吃得特别香。我连牢头都喊了过来，让他也过来吃几口。这几日，大家必然都是陪着暴怒的皇上，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现在皇上终于被我弄走了，大家也能喘息一下。

  皇子死了，伤了，疯了。事情很大，但是，其他人也是要活下去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居然都变得扁平甚至凹陷了下去。“大人，一会咱们再吃个下午茶吧，我想吃点肉包子，很香的，热乎的。”

  “好，我让他们准备。”肖不修必然是疯了，对于我的要求全都能够答应。

  “大人，那咱们一会喝点酒好不好？舒筋活血的。”我又继续问道。

  “大牢里严禁饮酒。”这个肖不修似乎不同意。

  “也不是要喝，我只是觉得用酒把这个案几擦一下，挺脏的。”我找了个理由。

  “这个可以有。”肖不修点了点头。

  我问了一下牢头，他说各个牢房都已经准备发饭了，这些人也跟着饿了好几天，所以饭都多准备一些。“叶三这里不要给任何东西，就让他饿着。一时半会别让他死了就成。”我斜眼看了看对门躺倒在地上的叶三，他似乎是闭着眼睛，身体还抽搐着。

  收拾干净案几之后，我继续看这些口供。肖不修给我拿了薄棉袄披上，并且想陪在我的身边。“大人，您去看看皇上，看看大皇子，看看三皇子。我这里不需要您，现在完全不需要。让我踏踏实实把这些东西看完，您晚饭的时候过来，记得带一些酱肘子烧鸡猪头肉，一定要热乎的，我可不想吃冷食。对了，您也去休息一下的，眼睛都红了，看起来好心疼哦。”

  最后这话说的，马茂春居然一步就出去了，都没跟我打招呼。肖不修也愣了一下，才捏了捏我的棉袄走了出去。

  我也很安静，继续看所有的文案，看的很仔细。下午茶的热包子送来的时候，我让陈一陈二以及几名禁军坐在我的下手方向吃起来。一开始他们还有些拘谨，不过我让他们必须大口吃，还要描述给我听对于这个包子的口感。

  陈一陈二看了看我，立刻就说了起来。

  “这包子真不错，肉真多。”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是加了五香粉，这也太好吃了。”

  “其实要是能再来点醋就好了。”

  “大蒜也是要的。”

  “小七大人不能吃太多，真是便宜咱们了。”

  “小七大人这么好，晚上咱们吃点什么呀？”

  这包子的香味还真是挺冲的，要不是我连张嘴都觉得肩头疼，也早就吃了起来。我端了被温水喝了两口，“我也挺想吃个烤鸭的，一会儿能不能送到这里来一只？”

  “肯定可以。”陈二站起了身，“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很快就能送来。”

  送过来的吃食越来越多，据说皇上都送来了一些糕点。我又都让人加热了一下，这样食物的香气会更盛一些。我喜欢这种满满的食物味道，会遮盖住我肩头的草药味，这样也会让我的心里觉得愉快了不少。

  大牢里放晚饭的时候，肖不修也来了，带着我之前点名要的所有肉菜进来摆在了案几上。这个时候，案几上已经收拾干净了。热气腾腾的肉一放上来，心里又觉得舒服不少。“大人吃一些吧，看起来还真的不错呢。这个是鸿宾楼的酱肘子吧？我是最爱吃这个的。”

  陈一帮我挑了一筷子，举在了烛火之下，还透露出色泽鲜亮的赤红色，油花花的，看起来很有食欲。

  我吃了一小口，就都推给了肖不修。其实，我的伤口很疼，疼得让我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跟着我的这些人也都是辛苦，应该让他们多吃一些才好的。肖不修摸了摸我的额头，低声问“是不是不舒服？”

  “有一点。”我闭了闭眼睛，闻着大牢里潮湿阴冷又有食物飘香的奇异味道，这也是大月国大牢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吧。

  “那回去休息吧。”肖不修慢慢靠近我，但我却说道“大人，您站到我的身后去，别这么香香的。”这话说的，有点不友好。陈一正要给我盛一小碗热粥，都忍不住停住了手。

  但肖不修没有生气，很是听话的站在了我的背后。我这才说道“陈一，热粥里加一块大一些的红烧肉，就在叶三的眼前晃一圈再回来。”

  “好的。”陈一立刻照办。他端着碗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横躺在地上的叶三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这个粥碗。

  “陈一，加一个鸡腿，再去他眼前晃一圈。”我指了指案几上一只香气十足的熏鸡，很豪气地说“撕半个也可以。”

  陈一手撕熏鸡，一手油，在叶三眼前走过去的时候，叶三直接喊了起来，听这声音居然中气十足。果然是皮糙肉厚，那些酷刑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事。“大人啊，我饿啊！给我口饭吃吧。”

  陈一还挺有天分的，拎着半只熏鸡又走了回去，将熏鸡吊在他的头顶上方。叶三咽了咽口水，又喊了起来“给我吃！给我吃！”

  陈一又转身回了我这里，我轻笑了一下，站了起来，直接走到他的牢门外，“叶三，饿了几天了？”

  “三天。”他这个时候口齿还挺清楚的。

  “你来做什么的？”我又问他。

  “我来告状的呀！我刚才说过了！我是上京城来告状的！”叶三瞪圆了眼睛，“我要皇上给我做主！”

  “长剑谁给你的？”我让陈一拎着半只熏鸡又走了过来。

  “不知道。”叶三的眼睛盯住了熏鸡。

  “刚才你还说这把长剑是你带来的，怎么又不知道了呢？”我一点都不着急。

  “对，我带来的。”叶三随便应付着我。

  肖不修已经不高兴了，站在我身后，使劲地咳嗽了一声。叶三惊了一下，但所有的注意力又都在熏鸡身上。

  “你看看，南厂的肖大人都已经不高兴了，你要老实回答才对。”我依然很有耐心地问道，“你没有说实话。你的长剑是从宫门口外的柴堆里拔出来的，有人看到你在那里蹲了很久。一开始以为你是在那里拉屎，但实际上你是在等时机。鞭炮爆炸就是信号！对不对？”

  叶三愣了一下，终于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垂下了眼皮，“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行，你就不知道吧。反正我们就继续吃饭了，你看着吧。我听说呢，人要是不吃不喝大约还能活七天，你现在已经活了三天了，那还剩下四天。最后就是饿死。对了，我也听说，饿死的感觉特别不好，因为肚子里都瘪了，前心贴后心，躺在地上不仅仅是冰冷，还觉得所有的骨头都扎在了心上，那种难受劲吧，反正一般人也体验不到，你就感受一下吧。”我挥了挥手，让陈一陈二以及牢头把案几上的肉菜端了出去，还特别在他的眼前过了一遍。

  叶三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飘散着香气的食物从眼前略过，但自己却是一口都吃不上，急得哇哇大叫起来。

  “那你说说呗，我至少让你撑死。”我嘿嘿笑着，声音里也有了不少阴狠的意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大牢里的空气都凝固住了，也许他们也都怕了我？

  “我不知道……”叶三还在挣扎。

  “没事，只有这一次机会。反正你也都是要死的，要不然饿死，要不然撑死，你选吧。”我让陈二把烛火拿了过来，特别照亮了这半只熏鸡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叶三的声音小了很多。

  “当然是真相！”我看着他，“你到底是怎么进宫的？”

  “先给我吃！”叶三吼了一声。

  “我可以信你么？”我往后退了半步，“或者说，你临死之前，愿意说实话么？”

  “说！我什么都说！让我做个饱死鬼！”叶三居然都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要那半只熏鸡。

  “好。”我把这半只鸡丢给了他，他立刻扑过来把鸡塞进了嘴里。看来也真是饿的紧了，连骨头都直接嚼了进去，大牢里也都回响着他大声啃食的声音。我就默默地看着他，也没有动地方。

  很快，他吃完了半只熏鸡，眼巴巴地抬头看着我，“饿。”

  “先说说吧，我总是要听到一些真话的。”我可不会产生任何怜悯之心的。这人持长剑扎向我的时候，也没有手软。

  “吃！”叶三居然还挺倔强的。

  “行，来人，把他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都给我打出来！”我转身就走，牢头立刻就上前来。

  “别别别！”叶三都捂住了自己的嘴，“我说还不成么？”

  我又回头看着他，才说道“你是非逼我放大招，也肯说实话。叶三，别以为你这一套能够瞒得过我，到底是谁指使的，你和他们的交易是什么？都给我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我再也没有了任何耐心，只想听到关于这件事情的所有内容。他的那双眼睛在听到我们说吃饭的时候，明显亮了一下，并且有反应。那么，这人怎么可能是疯疯癫癫呢？一切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这种皮糟肉厚的汉子，或许是真的受到了委屈，也可能是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是他就这样闯了进来，杀了皇子，就算是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总也能说出格子丑寅卯，在这其中，我也能够知道，到底是说做了个事情。

  因为，我完全不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安保上的疏漏。

  。